这份愧疚，源于无力。
    他的身体状况每日愈下，等他上了高中后，就已经严重到无法正常上体育课的地步，至于他的生父，也因为酗酒等原因得了病，整日都躺在床上。
    一个家庭里，竟然有两个无法正常生活的病人，简直是一场噩梦。
    好在，一直以来都在欺负他们的父亲死了，他们领到了一笔保险金，他的哥哥在娱乐圈的事业也大有进展，但为了能让他得到更好的保护，每一笔钱都被用在了给他看病、住院上。
    再然后，他与哥哥见面的情况少了很多，即便是每次见面，对方也在掩盖疲惫与奔波，曾梨落有考虑过一了百了，不给对方添麻烦，可他的想法总能被曾天信第一时间捕捉到，为了防止他心里生出轻生的念头，对方又给他请了好几位心理医生。
    曾梨落当然知道心理医生是很贵的，而曾天信在手术结束后一直祈祷着他能够活下来的模样，让他知道自己不能死，否则对方将在这世上举目无亲，所以他极尽所能地展现了开朗的模样。
    后来，曾天信事业稳定，逐渐于娱乐圈站稳跟脚，可他就像是一个没有用的累赘，除了需要各种手术、常年打针吃药去吊命外，对对方几乎没有正面上的帮助。
    直到去年开始，曾天信面上的愁苦与疲惫之色愈发明显，这并非是化妆、演技能够掩盖的，他清楚……这一切绝对跟他有关。
    他不敢问，因为问了也不会得到准确答案，便只能装作不知，几个月前，他被送进了一间说是绝对能治好他病的特殊医院内，享受最好的照顾。
    再来，见到曾天信也就是昨天的事情了。
    “做完手术后，我被对方用疗养为借口带了出去，手术的过程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当时好像有特别浓重的血腥味。哥哥的气息，我是直到不久前才明确感受到的，我知道疗养院的人不会经常打我，所以我一直想让哥哥找到我，告诉他‘我现在已经好了’。”
    “明明我哥哥一直就在身边，我却什么也没有觉察到，我真是没有资格成为他的兄弟，我甚至没有掩面苟活于世……为什么，哥哥要经历这一切呢？为什么不是我呢？这对他而言，太不公平了。”
    说完后，曾梨落心中又有一阵强烈的悲伤席卷而来，让他掩面低声呜咽。
    洛十方和澹台泠沨同时能够感受到，对方镌刻在骨子里的怯懦、自卑与自闭。
    同时，还有一种对于曾天信近乎于信仰般的感情。
    而这种感情是相互的，虽然原生家庭是形成这种感情的原因之一，但他们的成长中，肯定还伴随着无数次的互相救赎，才能让他们的情感变成现在这样。
    人都是两面性的，曾天信从头到尾在洛十方眼里都不算好人，但他对于曾梨落而言，是一个勇于奉献、不予回报的绝世大英雄。
    虽然曾天信在洛十方看来有些可恨，但付出的情感得到了曾梨落真情实意的回应，这点还是让他有所感动。
    “你哥，是个很优秀的人。你不要一直很伤心，他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地活着。”
    曾梨落轻声说：“谢谢，我知道他一直很优秀的，只是我什么都没能看到，他不愿意我接触任何跟他工作有关联的事情，说是影响不好。为什么？”
    澹台泠沨道：“因为人一多，就会很混乱，你有没有见过人挤人的场面？就是那种感觉了。”
    曾梨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擦了擦眼角。
    “谢谢你们没有嫌弃我愿意听我说，我知道自己有些多嘴，但这些话我放在心里好久了，你们有没有办法找回我的哥哥？我看动画片上说，人死后都是有鬼魂的，这是真的吗？”
    洛十方和澹台泠沨面面相觑，用视线交流了一下回答方法后，齐齐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们做不到，你的哥哥已经……在那场爆炸中灰飞烟灭了。”
    洛十方补充道：“另外，任何复活人的方法都是假的，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复活之术，那些所谓的复活之术会给人带来灾难，就比如像是变成某种吃人的怪物……”
    曾梨落瞳孔猛地一缩，想到了蛊王的模样，浑身都在打颤，半晌后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我好像又给你们添麻烦了，谢谢你们的提醒，但是我该怎么做？我好想他，我不想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洛十方道：“你可以每年都去祭拜，然后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今年多大？”
    “我今年二十三岁。”曾梨落老实地回答道。
    澹台泠沨今年还不到二十，洛十方同样也才二十出头，万万没想到，三人中看上去最不谙世事、最矮小瘦弱的曾梨落会是年纪最大的。
    这样的年纪，早不该是这种气质了，曾天信对于曾梨落的保护，不知不觉也限制了对方的成长，让对方停留在了懵懂少年的时期。
    可想而知，曾梨落如果离开了庇护直接出社会，怕不是要摔得粉身碎骨。
    想来曾天信早已经知道到了自己的死期，并为其做了万全的准备，应当是委托了人照顾曾梨落才是。
    几人又沟通了一阵子后，洛十方发现曾梨落对能力的认知，都是停留在动画片上。
    对方认为强大的心灵比力量本身更加重要，只要有心，就能实现奇迹……这是一个非常理想化的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