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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与元帅死在一起,死而无憾。
他的嘴角扯出暖暖地笑意,似乎好久好久没有真正去笑了,行军多年,他已然忘记什么是笑。
缓缓地闭上眼睛,仿佛内心最深的记忆被唤醒,他低声吟念着:若我战死,勿埋我骨。托体山阿,同化苍梧。
她睁着眼,看着闭着眼的荀夜,听着耳畔传来浅浅的声音,丝丝入耳,令她的心间无限颤动。
若我战死,勿埋我骨他念到此处,突然停了许久,终是在嘴边扯出一抹淡笑,继续道:汝心之内,容我永住。
汝心之内,容我永住。
她缓缓闭上眼,在心中默念这八个字,嘴角划过浅浅地笑意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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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阳光she进黑帐,刺的在场的参将们睁不开眼,苏落雪疲惫地小睡了片刻,惺忪地睁开眼,发觉荀夜目光如矩,盯着某一处也不知在想什么。
再看看周围那些消沉的参将,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再没有初见时的气魄,落魄消极。
元帅,我们还有机会活着走出这里吗?一个参将哑着声音问。
你怕死?荀夜没有看他,依旧盯着那一处,出神。
我们肯跟元帅留下,就没怕过死。只是到死都不知是哪个guī孙子出卖了我们,我死不瞑目。那参将咬牙切齿地说道。
商议此计时,只有元帅,荀二少,以及五名随军出征的将军商议此计,即便是分成两拨出击都是在敌军百丈之外才告知众将士,只有参与商议的将军们有机会飞鸽传书给康国,给时间他们准备。另一名参将冷冷地分析着:jian细,就在当时与元帅商议的六个人中。
若老子有命活着出去,定将他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说着说着,在场的参将们义愤填膺,瞬间沸腾起来,唯独荀夜,仿若未闻,只是静静地凝视。
苏落雪自嘲地一笑,问道:元帅觉得值得吗?为了将损伤降到最低,却兵行险招,最后落得自己身陷敌军,任人宰割。权利,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说罢,她想起荀洛生辰那夜他说:一生之幸,是要能掌控自己的命运,cao纵别人的生死,站在权力的最高峰。
我不懂所谓的江山帝业,我只懂,你有能力,就要为这天下百姓所着想,任何事都从百姓的角度出发,而不是被权力所蒙蔽了双眼。也只有这样,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苏落雪的话,终于使荀夜收回沉思,看着她。
是我,决策失误。这一刻,荀夜终于承认自己的失误,顿时,沸腾的黑帐中突然陷入一阵静谧,众参军皆看着荀夜,眼中有震惊。
而苏落雪也与众参与一样,也从未想过,一向不可一世的荀夜竟然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作为一军统帅,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去正视自己的错误,并且主动承认。
在这不到一个月的相处中,她从荀夜的身上寻到了太多的不可思议,抛开对他的仇恨,荀夜不愧为一个出色的领军人。
黑帐突然被掀开,更多地光照she进来,直she他们的眼中,刺的在场人皆是闭眼缓和。
几名粗犷qiáng壮地男人进来一把将地上的荀夜拽了起来,二话不说便往外去。
元帅!
后边一阵惊恐地大喊,可黑帐再次被拉上,回应他们的只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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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夜被两名将士带入元帅主帐后狠狠丢在地上,顿时一阵轻尘而起,随之一阵狂放地大笑声,阿达目坐在高处,俯视着被五花大绑如ròu粽般躺在地上的荀夜,笑道:你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落到我手上吧。
荀夜不答,即使如此láng狈也依旧冷着脸,高傲地不可一世。
阿达目却愤怒了,大步走下来,蹲下,一把捏起他的下颔:记得当初你是如何羞rǔ我的吗?你让我一度一蹶不振,到如今我能坚持上阵,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击败你。都死到临头了,你还要作出一副高傲的表qíng,难道你不怕死吗?
荀夜却是嗤鼻一笑:这算是赢吗?
是,我是赢得不光彩,可我终究是赢了。阿达目甩开他的头,起身,脸上满是自得。
阿达目,康国皇位,你觊觎许久了吧。荀夜说的平静,却是字字见血。
怎么,你想与我谈jiāo易?阿达目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
我与你一样,想要天朝的皇位。
阿达目捋了捋胡腮,眼中jīng光乍现:然后呢?
你想这样与我谈jiāo易?
阿达目了然,给两侧的士兵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上前将荀夜全身的麻绳解开,独留双手那副铁铐。
荀夜起身,慢悠悠地走至一侧的桌案,为自己倒下一杯酒,满脸的自信。
阿达目亦在他对面的桌案坐下,随即挥了挥手,将在场所有的士兵全数屏去,亦为自己倒下一杯酒。
荀夜,不得不佩服你临危不惧的xing子,那夜你是故意留下,要被我抓进军帐的吧。难道你不怕,我不单独见你,就地将你杀了?
你心心念念要打败我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生擒我,你定然要羞rǔ我一番才罢休。更何况,你是聪明人,就在不远处,还有十一万大军在对你虎视眈眈,你可以利用我牵制他们,可若我死了,必定激起荀家军的愤恨,到头来必定是一场恶战。
好个荀夜,你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全了,真是难得啊。阿达目笑的格外狂放,一口饮下杯中之酒:你凭什么觉得能有命与我谈jiāo易。
据我所知,此次康国突然派兵对天朝的莞城发难,是为了对付你。你早已功高盖主,不得不除你,这次就是一个机会。
荀夜的话还未落音,阿达目猛拍一下桌案,一声巨响,可见其之愤怒。
那狗东西,这些年与天朝和平相处多年,突然发难莞城,只给八万兵力让我去以卵击石,谁都看的出来,他是要削弱我的兵力。可我没有办法不出征,我不敢反,因为国君他背后有人支撑着。阿达目说到此处,冷睇了荀夜一眼:因为,怂恿此次战争的,是你们天朝的帝后。
荀夜将那杯酒缓缓饮下,对于阿达目说的这番话没有任何惊讶,似乎早已料料到:帝后也削弱荀家,康国国君要削弱你,双方很容易达成jiāo易。
阿达目冷哼一声,极为不屑:看来,你也看的很清楚。
所以我才有把握留下,任你们抓来军帐。
看来,我找到一个聪明的盟友。
荀夜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遥遥与他相敬:这杯酒饮下,曾经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
阿达目一动不动,只问:那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诚意?
荀夜笑了笑:听说阿达目家有一女,双十年华,因甚得你的宠爱,拒绝多数提亲之人,只因不舍将她外嫁。
提到自己宠爱的女儿,阿达目脸上露出满满地笑意:不是不舍外嫁,而是我的女儿,要嫁只能嫁这天下的王者。
说罢,亦倒下一杯酒,与之一敬,一口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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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悄然而来。
在黑帐内,苏落雪的心被紧紧悬在心口,有些透不过气,是恐慌,是担忧,是害怕
荀夜,真的要遭遇到不测了吗,阿达目那么恨他,定然要百般羞rǔ,那么高傲的荀夜,能忍受的了吗?
而现在,我们的大军又在哪里,这一次真的在劫难逃吗?
黑帐内,所有的将领都在担心着,同时也在绝望着。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黑帐突然被人拉开,苏落雪一惊,只见几名士兵拿着大刀冲进来,她绝望地闭上了眼,耳畔似乎又回响起荀夜的声音:若我战死,勿埋我骨。汝心之内,容我永住。
泪水,沿着眼角滚落。
可是,下一刻,那几名士兵竟是将捆绑在他们身上的绳子割断,松开了在场所有人。
这一变故,所有人都茫然地面面相觑。
苏落雪睁开眼,含着眼眶未gān的泪,看着此刻的变故,直到完好无损的荀夜出现在帐外,她一怔,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荀夜深深地注视着她,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用平稳地声音对她说:你说对了,这一次,我们置之死地而后生。
苏落雪激动地含着泪,笑着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荀夜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畔低声道:汝心之内,容我永住。
靠在他的怀中,苏落雪的泪落如雨,说不清此刻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只知道,看见荀夜安然归来,她很开心。
真的,很开心。
奈何,一夜chūn风,心如桑叶,又是花开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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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四月十九日,南昭侯上奏天朝。
十二万大军,奋勇杀敌,一举歼灭康国八万大军,其溃不成军,连连败逃。
荀家十二万大军,亦损五万将士,恳帝君拨金,抚恤死伤者家中老少。
第十章掌中泪(1)
经此一战,荀家军的名声愈发壮大,莞城百姓无不敬仰,一时间整个天朝百姓饭后谈论的皆是荀夜如何英勇善战,勇入敌军,死里逃生,将康国击地溃不成军,成功保住了莞城。
而当时那一战打的到底如何已经不重要,百姓心中根深蒂固的只有,荀家军在,整个天朝才能安然,若荀家军倒了,百姓们将会身处水深火热中。
雨声淅淅沥沥地侵袭整个莞城,晶莹地雨滴溅打在柳枝上,滴在泥土间,滋润整个大地。
风中,带了些chūn日地轻寒,风中蕴含着几分雨中清香。
华修与荀夜二人坐在院中望月亭内品茶,目光一冷一雅,皆暗藏心事。
亭外两名侍卫手持纸伞站在雨中,分侍两侧,jīng锐地目光四处梭巡,免有偷听者。
白玉壶下,小火慢煮大红袍,袅袅烟雾飘起,阻隔在二人视线之间。
华兄真是好雅兴,雨天请我品茶。
大少不觉在雨天品茶,别有一番滋味吗?
两人对视一眼,茶已沸,华修取下壶,为荀夜倒下一杯,亦为自己倒下一杯。
此次与康国之战,有很多说法。其中有一种对你最为不利的说法,你想不想听。华修将白玉壶放下,笑的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