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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一说,那七八名内侍立时脸现喜色,纷纷咂着唇围拢上来。
为首的那个也是馋涎yù滴,但却微微皱眉,有些迟疑地问:这个怎的没听老祖宗提过?别是你老弟自己的主意吧?
冯正一摊手,佯作不耐道:瞧你这话,大伙儿都是当差的,上头有主子和祖宗们管着,跟膳房那头也没什么往来,上哪儿去弄这般好东西去?就是方才二祖宗差人来传的话,我这头预备齐了,不才来叫各位么?你们若是不去,可别怪兄弟我没吱声哦。
那为首的内侍急忙扯住,也换了副笑脸道:莫怪,莫怪,兄弟也就是问一问,何必当真?兄弟言语不当,回头自罚三杯,如何?
冯正也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便不说两家话,以后各头当差,互相都得照应着,走,走,走,吃酒去,大冷的天,就属吃这涮锅最好。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嬉笑着跟他朝西庑房走,却不知身后一道人影溜下檐角,迅捷无伦地从气窗翻了进去。
廊间早掌了灯,徐少卿隐着身形,毫无声息的从檩梁间穿行而过,须臾绕到寝殿外侧。
门外正立着两名内侍看守。
悄悄游到另一边,探出起chuáng向外瞧,殿后竟也有七八人盯着,竟将这里把得滴水不漏。
他略一沉吟,选了个稍稍疏松的地方,轻轻将廊侧的大窗勾开半扇,随即指间连弹,寝殿外那几盏灯忽忽间便都熄灭了。
咦,这是怎么了?
我哪里晓得。
别别是闹鬼吧?
去你娘的,没瞧那边窗子被风chuī开了么?快去闭上,我去拿火掌灯来。
那两名内侍说话间便各行各事。
徐少卿只待他们离了眼,便嗖的从梁上坠下,揭窗跃入,随即反手掩上,不留半点痕迹。
殿内一如从前,此刻更是说不出的冷清,隐隐听到里面传来抽泣之声。
他跨前两步,从殿柱后向外望。
chuáng榻上,那柔弱的身子背靠着软囊,仰面半卧,神qíng憔悴,目光沉滞。
那叫翠儿的丫头站在近旁,一边从水中捞出焐热的巾帕拧gān,小心翼翼地替她敷着面颊,一边抬手抹着眼泪,却又不敢言语。
他只觉胸间剧痛,如针扎般锥心刺骨,当下也不再避忌什么,绕过柱子便大步走了过去。
高暧本来沉寂寂的木然躺在那里,忽闻脚步之声,瞥眼见竟是他迎面而来,不由一声轻呼,跟着便抬手将头脸遮住,扭身缩入被中。
翠儿见他来,更是大惊失色,期艾地叫了一声:徐徐厂公便赶忙掩了口,垂下头去退到边上,眼角不住地朝门外瞟着。
徐少卿走到榻旁,将手一伸。
翠儿初时不解,愣了愣才明白,赶忙将手中的巾帕递了过去。
他接在手里,又探到盆中试了试水温,便低声道:这水不热,再端一盆来,另外去灶房取些绿豆,jī蛋和豆腐,要生的,快。
翠儿心下奇怪,不知他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却也不敢多问,赶忙点头应声去了。
徐少卿将巾帕搁了,撩起曳撒下摆,在chuáng榻上坐了,伸手去揭衾被。
才刚扯开一角,便被她死死拽住。
别瞧,别瞧
高暧小声叫着,又朝被内缩去。
他稍稍松了些力气,俯下头来,凑到近处问:怎么了?
我现在难看得紧,你别瞧。
她语声发颤,手仍攥着被角,说什么也不肯放松。
徐少卿不由暗叹一声,心道这丫头平日里一副修禅得道,看破俗世的样子,到了这时候却也跟寻常女儿家没什么两样,爱惜容貌胜过一切,生怕被人瞧见了丑模样,前次在温泉时,自己要看她肩头,不就是这般么?
想了想,索xing故意道:不就是脸面上有些淤伤么?又不曾真毁了什么,再说公主肌肤体态臣早已了然于胸,还怕些什么?
这话一出口,那被中的人登时又扭了扭。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欺负我。
高暧嘴上埋怨着,手上却不自禁的松了。
徐少卿伸手一拉,将衾被掀了开来。
啊!
她惊呼着,紧搂双臂,将脸埋在软囊里,不愿叫他瞧。
他轻抚着那如瀑的青丝秀发,慢慢滑向肩头,轻轻地呻吟着,只觉触手温软,柔若无骨。
忽然间,他用力将她抱起,紧紧拥在怀中,俯下头去,探寻着那素齿朱唇。
高暧下意识地想要推拒,手臂却被箍着,半点也推不开,急叫:厂臣,厂臣
公主想叫外头听见么?
他这一说,她立时惊觉,当下伏在他肩头,敛着声气道:厂臣,你别这么着,先听我说好么?
徐少卿却似充耳不闻,当下也不言语,探唇又吻了过去。
她挣脱不开,又怕弄出声响叫外头知觉了,只得任他施为,心下也慢慢软了。
那看似凉薄的唇仍旧和从前一样,带着融融的暖意,此刻更像疗伤的良药,连心中的悲戚都舒缓下来,不那么难受了。
他舍不得用力,轻柔地碰触着,尝过每一分,那醇美的香味令人怜惜,更令人陶醉。
正自沉迷,忽然感觉有股温热自上而下,点点滴落在唇齿间,同时那双柔弱的臂膀也在腰后揽住了自己。
他不由一惊,赶忙移开,就见她眸中星闪,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
那原本嫩白的左颊青肿着,唇角也带着淤伤,泪水沁过,更显得凄楚无依。
这副样子挂在脸上,的确不想叫人瞧见。
徐少卿从怀中摸出帕子,轻轻帮她擦拭着,像微风轻拂,又似蜻蜓点水。
她脸上微现红晕,瞥眼间,见那帕子有些眼熟,赫然便是自己送他的那块比翼双栖连理枝,不由面上一羞,垂下眼去。
这时,却听殿门吱呀一声轻响。
高暧娇躯一颤,赶忙伸手要推开他,却觉那双臂膀仍紧紧地搂着自己,竟不肯放松。
她又羞又惊,心说他平素最知道分寸,今日怎的半点也不顾忌?这推门回来的十之八、九是翠儿,若是被那丫头瞧见了,可怎生好。
徐少卿却似毫无惧色,手上搂着他,转头向门口望去。
那来的正是翠儿,手里端着热汤盆,胳膊上还挽了个篮子。
那丫头见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拥在一起,也是小脸一惊,差点将那盆热汤洒了,赶忙稳住手,低着头走了过来,先将汤盆放了,再把臂上的篮子搁在榻边,怯声道:厂公大人,这是灶房取来的东西。
徐少卿稍稍松开手,凑过去瞧了瞧,便微一点头:成了,你去吧,就说公主已睡下了。
翠儿哪敢多言,偷眼觑了一下自家主子,便如蒙大赦般地却身退了下去。
你这是要做什么?高暧不解道。
徐少卿竖指在唇,示意她莫要出声,随即起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到门边,附耳听了片刻,这才缓步走回来,重又坐到榻上,伸手从篮中将那盛了绿豆的碗拿出来。
这是她忍不住又问。
他仍旧不答,只微微一笑,将那碗平托在右掌心,双目微阖,左手虚拳半握,像在暗自运力,跟着按入碗中,搅动挤压起来。
那碗登时抖颤起来,发出哗哗的微声。
须臾间,他将左拳移开,那半碗绿豆竟已尽数碎为齑粉。
高暧虽然知道他功夫高qiáng,可见了这变戏法似的手段,还是暗暗吃惊,却仍是不懂他究竟要做什么。
眼看他将那碗搁在榻沿上,取了两个jī蛋磕碎,将蛋清滴入碗中,以指作筷,与绿豆粉搅成糊状,又抽出靴内的匕首,将篮中的豆腐削为三指宽,厘许厚的薄片。
准备已定,徐少卿先在之前那汤盆中净了手,再将巾帕放入新端来的水里,浸得热了,替她敷过面颊和唇角,这才搁到一边,用指沾了一抹蛋清绿豆糊,凑到她面前。
高暧只道他要喂自己吃,可也没听说这时候要吃生东西的道理,闻着那股微腥的古怪味道,忍不住便朝后缩着身,掩鼻道:这东西怎能入口?
臣何曾说过让公主吃?
他眉间一蹙,神色中也透着古怪,跟着道:蛋清、绿豆味甘xing寒,最能清热解毒,豆腐宽中益气,可以散血清淤。这是疗治外伤、淤伤的土法子,用的是外敷,不是内服,却比正经方子还管用,当年初入宫时,受了罚,又没人诊治,便是学着人家用这法子自己治,若不然,这条命早便丢了。
他说着,便伸过手去,将蛋清绿豆糊轻柔均匀地抹在她面颊和唇角,再将切好的豆腐敷在伤处。
高暧只觉脸上阵阵清凉,火辣辣的肿痛之感果然立时便好了许多,连那股微腥的味道此刻嗅起来也觉得香甜清新,不由心中一畅,冲他微笑道:这法子果然好。
他见她现出欢容,心下也是一松,又见她颊上抹了药糊,又贴了豆腐,青中带白,未免有些滑稽,可偏偏又不掩其美,说不出的娇丽可爱,忍不住伸臂又将她搂入怀中。
那胸膛坚实,隐隐的砰跳,足以将她融化。
自从倾心以之,他的qíng,他的爱,不曾让自己有过半分犹豫,可如今一切都变了,以后还会像当初所想的那般么?
她嗅着那沁骨入髓的伽南香味,片刻也舍不得放手,可偏偏又怕得厉害,眼眶不由又开始泛酸,咬唇攥紧他的衣襟,樱唇在那攒聚的金蟒上轻轻碰触着。
我其实不是公主
忍着心痛说出这句话,已是浑身冰冷,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却不料,那张臂忽然间搂得更紧,温润的语声在耳边轻喃:我早就知道了。
第113章 琼华天
软语低孱,听在耳中却似洪钟叱雷,其中惊愕更不亚初闻。
高暧蓦地仰起头来:你早就知道?怎么会
他淡然一笑:公主可还记得当初在这宫院的墙角下,咱们取出慕妃娘娘的遗物,其中可放着什么?
她不料他忽然提起这个,不自禁地转头望向妆台上那只漆色斑驳的匣子。
当晚的种种qíng势如在眼前拂过,心头像被什么一触,猛然想起其中原有件形如刃矛的物件,一瞧便不是寻常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