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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知道他渴了,但是他不说。只揉了揉他的脑袋,宋捡的头发又长了,该让张牧帮忙修理一下。可他自己的头发倒是越留越长,每天被宋捡梳好,扎得又紧又高。
别的姑娘都夸他头发上的辫子好看,少年是很得意的,喜欢听这些话。在他听来,那些人夸的不是他,是他头发上的辫子。
“等咱们长大。”可少年也感受到了缺水的恐惧,生命受到威胁,比缺少食物更让他坐立不安,“等咱们长大,一定什么都不缺。”
宋捡挠着肚皮上的干皮,又挠着十字的血痂,重重地点了点头。哥说长大什么都不缺,那一定是真的。只要好好活着,好好长大,就行了。
可是荒漠不这么认为。
它一滴水都没让这些人找到。
等到营地里有人因为抢水开了枪,宋捡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像哥一样,会跑到很远的地方找水源。有的人不去找,他们没水了,渴了,就会抢。
甚至杀人,来喝。
狼也很少回来,一匹匹跟随头狼找水去,只留下年老的狼。宋捡现在能摸出它们的毛色不同,哥教过他,白色的狼摸上去温度最低,深灰色的摸上去有温度,如果在中午最热的时候摸,背毛最烫的那几匹,一定是接近黑色的狼。
就和他们的小黑马一样,在烈日下摸是烫的。
这些年老的狼,毛发已经发干,没有年轻的狼摸上去柔软。但它们仍旧保有狼性,当有人靠近帐篷时,会吼。
宋捡守着空荡荡的帐篷,知道那些人想进来,或许是抢水,或许是杀掉自己,放血喝。
但狼保护着他,它们听从次头狼的安排,随时准备厮杀。
又过了几天,整个营地都找不到一滴水了,哥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宋捡不敢问,怕伤了小狼哥的心。
自己眼睛没用处,即便骑上小黑也跟不上狼群,每天都被留在帐篷里,听外面呼呼刮风。哥出去很长时间,说一定能弄回来水,可宋捡已经渴得不行了,躺在他们的厚毯子上,甚至快要出现幻觉。
又过几天,他已经说不出话,舌头裂了口子,很疼。
在幻觉里,宋捡好像看清楚了哥的脸。
等到他再醒来,眼前还是一片残视,根本没有谁的脸。但有一个人热热地抱着他,宋捡安心了,知道自己躺在哥的身上。
“捡。”少年掰开了宋捡的嘴巴,嘴唇干得发白,“张嘴,还能张开嘴么?”
宋捡点点头,想叫声哥,可是叫不出来。他只能抓住小狼哥的手,紧紧抓住,如果自己是真的要渴死,其实也不害怕了。
他想说,哥,你杀了我喝吧。
自己本来,就是荒漠里最不容易活的那个,没有本事,没有视力,只能在帐篷里做手工活儿,还拖累着小狼哥,靠他养着自己。
可是他又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活到十五岁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多活一些日子呢?再活一年,两年,三年四年……或者,沙漠给他一点好运气,让他能一直活下去。
活下去,陪着小狼哥。宋捡想哭,但是没有眼泪。他再也不想不乖了,只想乖乖的,再也不和哥闹别扭,哪怕他和别的姑娘合帐篷,也行。
只要自己还能活几年,陪着他。哥多孤单啊,人类又那么坏,会因为抢崖蜜划伤他的大腿,还会因为抢马,烧掉他们的家。哥太孤单了,他会被人骗的,他只有狼和自己。
自己是小狗,小狗要是死掉了,哥就只有狼了。宋捡张着嘴,看着面前的影儿,往上伸手。他不怕死了,他就怕没人疼哥,让他一个人守着沙漠。
突然,有液体流入宋捡的嘴巴。他愣了一下。
顺着牙齿缝流进来的,滋润了他的舌头。宋捡咽了一口,确定这真的可以喝,不是幻觉。
于是他抓紧嘴边的铁皮水壶,大口大口地吞咽。咽了几口之后他开始后悔了,自己不该许那么多誓言,就算死了,也不能让小狼哥合帐篷。
好渴,好渴啊……宋捡用尽全力地喝,每一口都是神仙滋味。他太渴了,渴到忘记给哥留一口,一直咽一直咽,直到喝光。
“哥……你……”喝光后,宋捡肿胀的舌头终于能动,干瘪的喉咙得到滋润,身体一下子活过来似的,他眨眨眼,爱惜地摸铁皮水壶上的十字,小声地问,“哥,这是什么啊?你找着水了?”
“乖,再喝一口。”少年掰开宋捡的嘴,喂了几口,接下来什么都没说。
宋捡听话又喝,刚才喝得急,尝不出来,现在能感觉出来了。
这好像……不是水。
他还想追问,这一定不是水,即便自己看不见,能尝得出来。
刹那间,一滴液体滴到宋捡脸上,是有温度的。
“哥?
”宋捡用手摸那颗水珠,放进嘴里尝了尝,好咸。
是眼泪,哥哭了。
宋捡瞬间明白,哥为了他,可能杀了一匹狼。
但是他不敢问,这是宋捡第一次摸到小狼哥的眼泪。原来哥也会哭,好多好多的泪水,全滴在自己的脸上。
晚上,小帐篷前又生起了篝火。
少年坐在火旁边,听到身后有声音。他没回头,一双手臂直接从背后搂住他,那么依赖他,让他舍不得。“你怎么出来了?”
宋捡抱着少年不动,一下下地舔他耳朵。“哥,我是不是拖你后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