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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卫端来了两碗药汤,东方彧卿当着他的面往里面扔了不下十粒药丸。白子画丝毫没有犹豫,一口喝下。东方彧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倒也不怕我下毒,或者cao控你、折磨你?白子画不语,又要喝第二碗,却被东方彧卿拦住。这碗是我的。
白子画顿时一惊。
东方彧卿手心翻转,拿出另外一朵四瓣的殓梦花。
我会随你入梦。入梦需要有肢体接触,你跟骨头有血印的联系,可以相隔万里进入她的梦中。我跟她没有这样的联系,只能通过进入你的梦境,来进入她的梦境。所以,我可能无法在梦中以具象出现,但是我可以看到你们,并给你传递一些消息,做出某些指引。
不需要。如果你被困在梦里醒不过来怎么办?
放心,我入梦不深,梦境的坍塌有一定的时间,我要跑肯定来得及。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你应该担心的是脑海里的秘密被我窥见。
我自问一生无愧,而且我所知道的事,有什么是你想知道又无法知道的吗?白子画淡然道。
东方彧卿笑了起来:这倒是,不过,我只找到这四瓣的殓梦花,余下三个梦境,就得靠你自己了。
东方彧卿喝下剩下一碗药汤。二人同卧于榻上,东方彧卿的手覆住白子画的手。
白子画不太适应地皱了皱眉,东方彧卿却付之一笑,随即闭上眼睛,神色凝重。他必须帮白子画找到遗神书。的确,如白子画所说,找到遗神书才是两全之法,否则,就算花千骨出了蛮荒,也是不得安宁。至于她身上的伤,自己日后总会有办法。
其实,通过白子画的梦来进入花千骨的梦,危险xing比白子画直接入梦还要高上千倍万倍,只是他一刻都等不及了。哪怕是一个梦也好,他只想看看她,确认她一切是否安好
两朵殓梦花突然迸发出一阵奇异的光芒。
整个世界朝他们轰然砸下。
大地仿佛瞬间变得柔软,向四周dàng漾出一阵波纹,犹如刚被松过的泥土。他抱着她开始陷落。
沉没黑暗没有随之来临,也没有呼吸不畅的感觉。
四周变成一片蔚蓝的海洋,然而,海洋中却不是水,方才世界的一切全都坍塌成微粒,漂浮在海洋中。
一群飞鸟在海洋中呼啸而过,然后是无数的蝴蝶振动着双翅,翅上的鳞粉闪耀着荧光,在海洋中漂流成一道银河。
白子画抱着花千骨不断下落,穿过那道银河,穿过幽然如鬼魅的一大片水母群。
花千骨在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刹那就醒了过来,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周围这奇异瑰丽的景象。终于,他们从海底跃出,溅起了一两朵浮làng,然后继续下坠,空气中带着一股浓郁黏腻的血腥味。
白子画的白衣在风中犹如绽放的莲花,他一手抱着花千骨,一手紧紧拿着殓梦花。他尝试用法术御风而行,庆幸的是,花千骨的梦中有这样的规则。于是,他们下坠得渐渐缓慢,最终悬浮在空中。
与之前的那个梦不同,这个梦中的世界满目疮痍,到处是连绵的火山,大地guī裂,寸糙不生,生机灭绝。
白子画找了片gān净的地方落下,低头看着花千骨。
八百七十一、八百七十二、八百七十三
他脑海里传来东方彧卿不满的声音:你不该告诉她你们俩的身份,造成她如此大的qíng绪波动,差点连第一个梦都没办法走出。
末了,他又轻声一笑:原来白子画也有失控的时候。
白子画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凝视着花千骨,花千骨也有些惊惧地看着他。此刻,她的目光里终于有了他,她知道他是谁了。
白子画没办法向任何人解释和描述,当小骨完全认不出自己,冷冰冰地要自己离开时,他心里的感受。他没办法承受小骨像看待陌生人一样看待他的目光。冲动之下,话语已脱口而出。庆幸的是,他们安然进入了第二层梦境。
白子画伸出手,想摘下花千骨的面纱,他只想好好地清楚地看着她,确认她安然无恙。
花千骨拽着面纱,眼中流露出乞求的神色,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让白子画看见自己的脸。
可是白子画的目光冷漠坚决,花千骨不敢忤逆,只能缩回手,闭上眼睛,任凭他把面纱拽了下去。
白子画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心里一块石头隐隐落了地。之前她不能说话,又蒙着脸,这总让他感到不安。
花千骨摸摸自己的脸,完好无缺。
小骨,开口说话,你可以说话的。
花千骨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犹豫了片刻,开始微微翕动双唇。
师师父她的嗓音初时略微有些沙哑,但很快恢复如常。
花千骨有些开心:师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这是在哪里?
花千骨环顾四周,千里荒凉,到处是巨大的火山口,地面渗出毒液,冒着气泡,空气中弥漫着腐败刺鼻的气味,山火犹如地狱野火一般燃烧着一切。
我希望你不要再随便告诉她真相。东方彧卿再次出言提醒。一个人的身份遭受否定就罢了,如果连存在的世界都遭受否定,他不敢想象花千骨的qíng绪会不会激动到让梦境再坍塌一次。这个世界很难让他们再有机会逃生。
白子画微微犹豫了一下,说道:这哪里都不是,这只是你的一个梦境。
梦境?
花千骨浑身一抖,眼神里涌起惊恐和难以置信。大地再度开始震颤,无数个火山隐隐有爆发的趋势。
白子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别怕,师父在这里。
白子画相信自己徒弟骨子里的坚qiáng,相信她可以面面对一切,他也会陪着她一起面对,所以他并不想欺骗她。
我来到你的梦境里,是为了寻找遗神书。小骨,只有你知道遗神书在哪儿,只有你知道里面记载了什么。只有找到遗神书,你才有可能离开蛮荒。
蛮荒?
花千骨一脸迷惑,蛮荒是哪里?
东方彧卿的声音再次回dàng在耳边:你跟她说这些是没用的。这是小骨的梦,在梦里,她能做所有想做的事,也只会记得她愿意记得的事。对她来说,妖神出世。被逐蛮荒,这些都是她不愿意面对的,她早就自动忘却了。
花千骨还在想白子画的话,她并不十分清楚,师父为什么说她正在做梦。对她来说,这就是她全部的世界,她要想努力维持这个世界的完整,就必须坚信这个世界的真实。所以,她的小竹屋是真的,花斑村的街道是真的,张大夫和小宝是真的,面前的师父是真的,还有,一直在通缉追杀她的人,也是真的。
白子画看见花千骨突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师父,小心!花千骨奋力推开他。
一把月镰从身后瞬间劈下,白子画堪堪躲过,旁边地巨石犹如豆腐一样被劈成两半。
白子画挟着花千骨飞快退到几丈开外,只见面前站了十三个披着黑色斗篷、手持不同兵器的人。每个斗篷里都看不见脸,只有一团在燃烧的鬼火。
白子画只觉得心中瞬间多了无数的负面qíng绪,所有的希望、自信、骄傲全都被眼前的这些人吸走。
白子画静静伫立着、感受着,瞬间明白过来。
爱、悲泣、绝望、自卑、自厌、惭愧、羞耻、思念、恐惧、失望、悔恨、疑惑、哀痛,这是花千骨内心的十三个心魔。
花千骨面对着眼前的十三个人,面如死灰。她不想他们就这样出现在师父面前,可是如今,一场大战显然已不可避免。
心里不知为何,白子画却有一丝庆幸。十三个心魔里,唯独没有恨与愤怒。
小骨,原来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你也没有怨恨过师傅,对吗?
白子画将殓梦花递到花千骨手里。
小骨,想办法睡着,我们就能离开这里。说完,白子画上前迎战。
花千骨难以置信地摇头,看着白子画一个人对战十三个人。绝望、自厌、惭愧、恐惧各种qíng绪在她心里翻江倒海。
师父怎么会认为,自己有可能在他这么危急的时刻睡着?
看着白子画的肩被恐惧一剑刺穿,花千骨吓得一声尖叫,连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睡着,睡着,必须赶快睡着。
自厌想要来杀她,白子画清音一指,将其弹开。东方彧卿犹如神俯视众生一般,看着眼前的一切,偶尔会及时出言提醒,化解白子画的危机。
白子画身负六十四根销魂钉,原本连御剑都成问题,但这是花千骨的梦,她对他代受销魂钉的事一无所知,在她的意识里,白子画依然是那个天上地下无人能敌的师父。
这一战,看似倚仗白子画,其实,谁胜谁负全在于花千骨的心。
白子画也很清楚目前的状况,却没有对花千骨再说什么,以免增大她的压力,只是手持横霜剑专心应敌。这十三个心魔估计是他一生中面对们最奇怪的对手,但他最擅长除掉自己的心魔,也自信能铲除徒弟的。
花千骨担心白子画的安危,面色焦虑,根本不能入梦。
白子画思忖半晌,感受着对面这十三个人不同的qíng绪,宁肯挨上自厌的一镰,也要追着恐惧,将他一剑劈作两半。
花千骨心下陡然一松,逐渐如梦。在绝望全力袭击他俩时,白子画感觉地上一软,他跟花千骨再次陷落下去。
小骨
白子画将已然昏睡的花千骨揽入怀中,悠悠下坠,穿越第三层梦境之海。
天蓝色的海中漂浮着满满的桃花瓣,层层叠叠,几乎叫人无法呼吸。他们径直往下坠去,身后牵引出一条粉红色的线,犹如流星的尾巴。
竹染有些心烦。
那只哼唧shòu自作主张,带着那个重伤的女子在他的木屋外住下已经有好几天了。
女子年纪不大,浑身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她的眼睛瞎了,脸毁了,嗓子哑了,筋脉断了,骨头里全是销魂钉的窟窿,更没有半分求生的意志,基本上已经算是个死人了。
竹染不想跟那只上古凶shòu发生冲突,任由它住在自己的屋檐下。
说来着哼唧shòu也是聪明,知道附近布有阵法,其他猛shòu不敢靠近,为了女子的安全,宁愿屈居在这里。
它每日觅食回来,嚼碎了生ròu一点点喂给她吃。但女子生意全无,先前还能吞下些血水,最近什么都吐出来。哼唧shòu开始恐慌,焦躁不安,夜夜在屋外嘶吼,吵得竹染也不得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