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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可惜,即便再如何人才风流,出类拔萃。一己之身终究比不过雄踞一城的庄家这块金字招牌顶用,叶丛大抵便是如此想,才会将这少年毫不犹疑地舍弃。
    看你衣衫遍尘,想必是得闻消息匆匆而来。现在一身是伤,又不肯受叶家的银子,难道要拼着这股硬气损了身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家中长辈得知,岂会安心?
    韩子安是什么人,二十岁执掌三军,久居上位,气势慑人,兼之这一番说辞又合qíng合理,谁听了都受用。
    宁子谦见了韩子安的气度,亦是一怔,意外后不慌不忙行了半礼,道:世兄说得是,多谢世兄赠药。
    宁子谦这时候也知道称呼韩子安略微不妥,这人浑身上下的气势一点不比他家里几位长辈弱,可他向来在族中辈分大,刚才只望得背影,一时误了口,此时倒不好换了。
    韩子安一摆手,赵福低眉顺眼地下去请大夫了。
    宁子谦满身尘土脚印,脸上犹带着青紫之色,站在韩子安面前却不卑不亢。
    韩子安暗自点头,见他背脊僵硬,知道刚才定是受了伤,朝对面一指,我没这么多规矩,你年纪虽轻,叫我一声世兄我也能受,坐吧!
    几句熟络的话一出,韩子安自疆场里的不拘便带了出来。宁子谦也不尴尬,坐了下来。他正好朝窗外一望,见斜对着叶家大门,便知刚才一幕被人尽收眼底,面上不免带了些许讪讪,有些发红。
    韩子安见他望着叶府的院落发愣,抿了口茶,开口:小兄弟还想入叶府一问究竟?
    宁子谦回转头,颔首:就算叶丛悔婚,只要诗澜不是自愿,我就不会放弃当初于她的承诺。
    韩子安难得纡尊降贵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道:你既然和叶家有婚约,只需拿出婚书,请来立婚的媒人到庄家走一遭,庄锦就算不愿,庄家执掌一城,也落不下qiáng占他人新娘子的口实,以庄城主的为人,必会退了这门婚事。
    宁子谦苦笑:世兄有所不知,半年前我途径苍城,身上盘缠用完,正好瞧见叶家延请西席,便在叶家为几位启蒙的小公子当了三个月老师。
    韩子安心底微微一动。宁子谦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本就是个半大的小子,叶家就算是小门小户,好歹有几分薄名。他们肯心甘qíng愿花银子将宁子谦请入府,说明宁子谦是真的有本事。
    诗澜好学,我在叶家授课时教过她几堂诗词宁子谦顿了顿,挠挠头,眼底有些少年人隐秘的羞涩,她xing子温婉,恭谨顺良,我倾心于她,三个月后离开叶府时主动向叶家提亲,叶家老爷和叶丛俱答应了。
    他们自然会答应,像宁子谦这样的少年才俊,若韩子安有闺女,也愿意jiāo付于面前的少年。
    宁子谦眼底的喜悦期待渐渐褪去,垂下眼,清瘦的面容微沉,当初我只是匆忙留下一封简单的婚书,并未请媒人。他们若是不认,我也无他法。这门婚事是我私自定下,并未问过家中长辈,这半年我归家劝说长辈允下婚事,哪知他叹了口气,还未劝下长辈,诗澜要嫁进庄家的消息就传到了老家,长辈震怒之下,更是不许,我便
    你便独自一人匆忙赶赴苍城,想问个明白。谁料叶家翻脸不认,将你驱逐出府,肆意伤人,还烧毁了婚书?韩子安抿了口茶,慢悠悠接道。
    宁子谦停住声,沉默地颔首,并未因为自己丢人的事被韩子安尽收眼底而羞愤,只是眼底隐隐的不甘钝痛却浮了出来。
    到底年少,热血当头,又是头一个想娶回家的女子,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忍不下来。
    你打算如何做?看来你是不准备放弃这桩婚事。
    宁子谦倏地抬头,眉头紧皱,叶丛和叶老爷是允下了婚事,但诗澜一娇弱女子,不能违逆父兄之意,我会见到她,若是这桩婚事并非她自愿宁子谦长吸一口气,一双眼格外坚定,我会带她离开。
    韩子安挑挑眉,并未阻了少年见心上人的一腔豪qíng。
    此时,楼梯口脚步声响起,赵福带着大夫匆匆而入。
    主子,大夫请来了。赵福先向韩子安行了一礼,然后将大夫领到宁子谦面前,宁公子,后面有厢房,请跟我来。
    宁子谦身上被踢了不少瘀伤,自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就医,点点头跟着赵福去了。
    半刻钟后,赵福快步返回,见窗边坐着的韩子安没露不快,舒了口气,替他又添了杯茶,低眉顺眼道:主子,大夫说宁公子伤了背上的筋骨,不是轻伤,好在没伤到肺腑,养上个把月就痊愈了。
    韩子安眉头一皱,难怪刚才宁子谦身形缓慢,想来是倔qiáng,不想让他瞧出伤势来。他朝叶府里望了一眼,这个叶丛手段倒是不轻,出手如此辛辣,想必是想阻了后患,怕三日后的婚宴横生枝节。
    奴才看宁公子xing子倔qiáng,怕是不肯放弃这门婚事,主子打算帮他?韩子安从不做多余的事,既然收留了宁子谦,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出乎赵福意料,韩子安端起茶杯,摇头,不用我出手。
    赵福一怔,有些不明。
    赵福,你看这少年如何?
    韩子安突然发问,赵福略一迟疑,回:主子,奴才看宁公子谈吐不俗,不像是寒门小户,怕是有些家底。
    韩子安笑笑,伸手轻叩在桌上,他刚才进门,随口之下唤的是世兄,南方大族里子弟之间多喜如此相称,一窥之下,他的府上何止是有些家底。虽着布衣,却端方普华,半点不掩其瑜。年纪轻轻遇此不公还能耐下心来徐徐图之,这份内敛更是难得,此子非大族不能教出。
    韩子安鲜少夸赞于人,对这少年竟如此褒奖。赵福心底一动,问:主子,可是想将这少年招揽在身边?既然是大族之后,对韩家自会裨益不浅,这也是份好机缘。
    韩子安眯起眼,不置可否,仲远比他年幼两岁,xing子不甚沉稳,若宁子谦能陪在他身边辅佐,将来两人必会相得映彰。
    韩子安十八岁成婚,如今仅有嫡妻所出的长子韩仲远,年十三。
    赵福忙不迭道:主子说的是,奴才看宁公子也非寻常人。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独自一人落魄地出现在苍城。
    我听说南方颇为久远的世族都有个规矩,子弟即将成年时需外出历练一年,宁子谦想必也是如此。
    赵福了然点头,如今可是乱世,有这个魄力把族中子弟单独撂在外的可不多。他顿了顿,笑道:叶家这回看走了眼,将来怕是有得后悔。
    韩子安嘴角一勾,若不是叶家嫌贫爱富,攀附权贵,未必不能成就一场佳话。他突然转头朝赵福看去,前两日你不是说叶家小姐才qíng堪上,诗词出众,才得庄湖允下婚事?
    赵福点头,叶小姐的诗词这半年传出来不少,颇得大家赞赏,众人言其虽笔锋尚稚,却有丘壑胸怀,难得有之。
    哦?刚才宁子谦对叶诗澜的赞赏却是xing子温婉,恭谨顺良,两人相处三月,又谈婚论嫁,宁子谦一心倾慕,岂会不说出她的优点,除非
    你刚才说叶诗澜的诗词是这半年才传出来的?
    是,主子。
    韩子安嗤笑一声,正好瞥见桌沿下一角碎片,这是方才宁子谦在叶府门前拾起的。看来少年的心境也没他表现的那般淡然从容,否则也不会落了这样东西。
    韩子安弯腰捡起,瞥见上面的落款宁子谦,这几字笔锋虽稚,却凌厉与内敛并重,倒是真正应了那句丘壑胸怀,难得有之。他心底一动,明了几分。
    傍晚,海蜃居后院咚咚的声音响起。
    韩子安休息够了,踱步到院门口,朝院内瞥了瞥。宁子谦脱了上衣,腰上和背部缠满纱布,拿着木剑敲击在一颗槐树上。
    这一看倒是出乎韩子安意外,宁子谦虽饱读诗书,却不善武功,拿着木剑砍在树上摇摇晃晃,气喘吁吁,才一会脸便憋得通红,眼底浮起筋骨被拉伤的钝痛。
    临阵磨枪,难道你还指望三日时间就能脱胎换骨,上庄府抢走新娘?韩子安走进院里,扬声打断宁子谦的挥剑。
    宁子谦收了剑,沉默立在树旁。
    如今云夏大族里子弟尽皆习武,你家中既有本事将你教得诗书皆通,怎不让你习武?
    宁子谦握着木剑的手颓然弯下,祖宅在南地,本崇尚武艺,只是我不喜习武,所以自小违拗长辈,并未练过。
    为何不愿,吃不得苦?
    韩子安是个气势浩然的主,这一句问来,即便并不熟识,宁子谦却未生敷衍之心。若习武,遇事不遂人意,少不得会生bào戾之心,必以武伤人,不如不学。
    韩子安扬眉,手一挥,剑气扫过树gān,一截树枝凌空落在他手中。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持树枝,身形一动,朝宁子谦而来。
    这一势凌厉至极,且满含煞气。宁子谦挥剑挡去,哪知树枝轻松破过木剑,直直朝他刺去。宁子谦脸色一变,气息停滞,剑势之下,竟被制得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木剑停在宁子谦胸前一寸处。瞬息间,煞气散去,院里恢复宁静。
    宁子谦面色泛白。韩子安随手将树枝扔下,今日叶府家丁不过略通拳脚,你已毫无还手之力。若遇我一般想取你xing命之人,你能如何?昂首待戮?
    武人如何,文人又如何?太平年代文人手握笔杆,若心术不正,位居朝堂,寥寥数句亦能断人生死。如今云夏大乱,群雄混战,不习武何以自保?你空有满腹经纶,活不到太平盛世的一日,学来何用?力量从无正邪,能区分的唯有掌控之人,人心正,手握之力必正!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眉峰微扬,立在不远处,隐隐间已有放眼天下的霸主之气。
    宁子谦望他良久,最后眼落在手中断成半截的木剑上,长吸一口气,将木剑掷于地上,朝韩子安深深一鞠,永宁受教,请世兄
    他话音未落,长鞭破空声猛地响起,殷红的长鞭从空中落下,卷起凌厉的气势朝弯腰的宁子谦而去。
    这一击,竟是丝毫不比刚才韩子安的剑势弱。韩子安面色一微变,猛地将宁子谦拉至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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