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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叶我让皓月小心的收起来了,丝帕却是万万舍不得置于柜中的,生怕是弄皱了或是埋没了,便收于枕边。仿佛还是个小女孩,爹爹送的珍物能让我欢喜半天,仔细得寻找归置的地方,娘亲为此还常常笑话我,兄长们却都为我说话,每每看到,往昔的时光就一一在眼前掠过,泪眼婆娑过后,面前还是一方丝帕,还是这冰冷的坤宁宫。
一连好几日没有去烟波亭,主要还是怕遇到皇帝和妃子。每日在西暖阁里看看书,累了就到小池塘边喂喂锦鲤,或者在西窗下绣花,如同未出阁的日子。不再去想那只手,那双眼。
一日阳光明媚,我坐在池塘边的桂树下读一本佛经,正入迷时,皓月端了清凉的花糙茶来于我解渴。quot;小姐,都看了一上午了,还是回殿里休息休息吧。quot;皓月递上青瓷的茶杯,一股别致的淡雅清香扑鼻而来,我笑了,饮了一口,深吸一口气拉着皓月的手站起身,活动了下身子说到:quot;回去吧,今日想绣完那只荷包。quot;quot;小姐你呀,就是闲不住呢。quot;皓月戏笑着,上前拍了拍我的裙角:quot;小姐最近怎么都不去烟波亭了呢?quot;她仰头看着我:quot;是因为裕王么?quot;我的手轻颤了一下:quot;是怕遇到皇上,那日你不是不在的。quot;心中却有些波澜。真的是怕遇到皇帝么?还是那些妃子,又或是不敢去面对那个人,毕竟,我接受他的东西,是犯了后宫的大忌的。手不由的伸进宽大的袖中,所触的是一片柔软轻盈。
quot;小姐莫怕的,听说那日之后柳妃娘娘是想尽办法不去烟波亭,也暗着阻止皇上去呢,听说皇上本来就不喜欢烟波亭,说太婉约,飞龙池上的荷花也都开了,皇上就不再去西子湖了呢。quot;皓月在我身旁说着,引着我往殿内走去。我心微一跳动一丝笑容就浮上了嘴角。quot;可确实?quot;我还是不放心得问了一句。quot;恩,听几个宫女说的,不会有错的小姐。quot;皓月的口气很肯定。我定定得盯着远处,手却在袖中捏紧了那片柔软:quot;明个一早过去吧。quot;快走了两步,转身朝落在后面的皓月一笑:quot;带上我的琴。quot;
清晨的风很柔和,穿的是用丁香熏过的水绿细纱裥裙,裙角在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又沾上了些许香气,就有几只彩蝶萦绕着不肯飞去,我轻盈得走着,头上的青玉珍珠步摇前后晃着,散放下的头发也微微得随风飘拂,整个人有些飘逸的感觉。
波亭没有人,早先挂的白纱与羽帐还在,皓月早已带人将琴放置好,我就面对西子湖上的荷花,弹奏着自己新谱的熙chūn调,明快清亮的琴声就飞扬在西子湖上。弹奏中我仿佛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笑着隔着羽纱看着我。一曲终了,我没有听到意料中的掌声或者相和的萧声,有些伤神,心中嘲笑自己的自做多qíng,黯然的回身想唤来远处的皓月,却将一个天青的身影映入眼帘。心中是欢喜的,却不动声色得福身下去:quot;参见王爷。quot;他手一挥,yù上前一步,却又止住,眼神落在我手中握着的白丝帕一抹笑意闪过眼底,他用温和的声音问我:quot;本王的礼物不知姑娘可还喜欢?quot;我微笑着点点头:quot;只是太过贵重了,不知何以为报。quot;他慡朗的笑声响起,我能听出他的欢喜:quot;喜欢就好。quot;他停了停,好象解释
说着:这次回来没有带太多的东西,皇兄也就只给了那几个得宠的妃子一些,我想你是没有的,那茶是不错的,下次喝就不知会何时了,就给了你一些。他的言语有些乱,但是却是那么的质朴,我想他只是为了让我宽心吧。我微微施礼:谢王爷了。笑了下又说:茶我喝了,的确是难得的好茶呢。他眼神明亮:茶经上说焕如积云,烨若chūn敷,我在蜀地喝到时觉得它真真符合这话,就带了回来。不知姑娘你可有感觉。茶。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huáng蕊色,碗转曲尘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其堪夸。我笑了,看着西子湖盛开的荷花,眼波迷离。他惊喜得看着我,即使隔着羽纱帘,我依旧能感觉到那眼神表达的一些东西。好诗,好诗。他赞叹的说着,却不知除了者两个字外再说什么。我温和的说:王爷您过奖了。我停了一会又说到:灵山惟岳,奇产所钟。厥生?糙,弥谷被岗。承丰壤之滋润,受甘霖之霄降。月惟初秋,农功少休,结偶同旅,是采是求。水则岷方之注,挹彼清流;器择陶简,出自东隅;酌之以匏,取式公刘。惟兹初成,沫成华浮,焕如积雪,晔若chūn敷。说罢看着他:小女子愚钝,不知是否是这样的。他慡朗的笑起来,上前一步,似要跨进羽纱帐,终在外停住:传闻中柳妃的才qíng天下女子第一,如今看来,此言甚虚啊。我摇摇头:她是啊。换他摇头:你的才qíng,在她之上。她和你,差之甚远。我淡笑开去,不再说什么。皇兄没有遇到你,是他的憾事。他低着头,用比先前小得多的声音说到:不过却是本王的乐事。我低垂眼帘,不知如何回答。他取出萧chuī起来,是那日我跳舞时唱的曲子。我也跟着哼唱起来: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jiāo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jiāoqíng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回到坤宁宫,兀自坐在西暖阁的红木大椅上,回忆着上午与他的jiāo谈,从茶诗到佛理,从古乐到新辞,很多地方我们的见解都是一致的,那些不同的地方都极力想让对方接受自己的想法,可是我们都不是简单就妥协的人,最后一定是一笑了之。相谈甚欢。直到皓月来叫我才发现早已日上三竿了。裕王也是猛然觉察,尴尬的笑笑,起身告辞。临走,回身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笑了,仿若阳光铺天盖地洒在我身上。
想想嘴角边就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心却是温暖的。再坐不住,站起身找来一方墨蓝的锦缎,想着绣个荷包。可真的要绣了却不知绣什么图案好。皓月端了点心进来,看见我拿着一块软料发呆,笑出声来。
小姐可是要绣什么了么?上次那方丝帕不是没有绣完么?我支吾着不知说什么:就是想绣东西了。皓月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依我看啊,绣螭shòu不是很好么?不好,太戾气了,本来身上就穿的是,怎好再用一个。话说完就看见皓月狡猾的笑,才知自己说漏了嘴。是给裕王的么?皓月笑容收了回去,看着我问。我点点头。小姐,可是这不合规矩的。我知道,不会被发现的。自己也是这样安慰自己,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不是吗。小姐真的以为可以在这宫里隐藏一辈子?皓月坐到我身边,拉了我的手问。我苦笑到:这个,不是我决定的,是他。眼睛别开去,落到了墙上百鸟朝凤的丝织挂毯上,上面的凤凰羽毛艳丽,神qíng高贵,超然一切的傲视着百鸟。可是,我这只凤凰,却是谁也傲视不了的啊。小姐就没有想过让皇上喜欢上您?以您的才qíng美貌。。。。。。皓月说着,我打断了她:如果一开始就不要我,那么我也不会去讨这份爱。更何况,他不是我一个人的良人,他有三千粉黛,他不是普通的男子,所以,他给不了我要的安定。我宁愿在这坤宁宫里老去,哪怕一辈子不见天颜。我说话时神qíng凛然,皓月不再说什么,只默默的把糕点盘子端在我面前,我摇摇头,眼泪掉下来。拿起手上的锦缎,自语到:就绣祥云吧。说着自顾自绣起来,不再注意其他。
绣了一夜,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何如此赶,皓月几次进来为我剪去烛花,都是默默的看我一眼,然后在出门时轻轻叹气。我知道她是心疼我,因了我的那些话。我也知道自己即使就是爱上了裕王,今生也是无望了。就绣这一只荷包了表心意,也算是对他之前所赠的回报。然后自己,就在这深宫中逐渐老去吧。好歹,还有个回忆。
天微微亮起来,我也终于绣完了最后一线,本来就不是什么复杂的图案,一夜的时间虽短也长,总算是绣好了,我伸了伸腰,唤来皓月,她和我一样一夜没有休息。我轻声说着:你去睡一会吧。小姐您呢?可要安置?皓月看着我,目光又落到了我手中的荷包上:小姐已经绣好了?口气中是不可置信。我淡笑开去:是的,绣好了。转头看了看天:我去烟波亭一趟,你去睡吧,我一个人去,回来再休息吧。我站起身,看见身上的衣裙已有了皱痕,笑看着皓月:不过,还要麻烦你去找一件衣服给我换上。皓月点点头,她知道我决定的事一般都不会变,安静得走到我的内室,寻了件简单的水蓝的裙子,没有任何的花案,也只是简单的轻纱制成。我换上后,将头发用蓝丝绦简单的束起。我想,做个了断吧。
第十四章
清晨的空气有些微凉,不过却让人心神清慡,一夜未睡的劳顿一扫而过,我快步走着,只想着快去快回,不管他此时在不在烟波亭,我也只放下就走。我淡淡笑着,这个时间,恐怕是要去早朝了吧。不见也罢,也罢。
荷花是全开了,清雅的香气萦绕在身边,我大口大口呼吸着,也许,将是最后一次了。我不求皇帝的喜爱,但是,这种愈礼的事也不能在做了,我说,要是被发现,我们凌家将蒙受多大的羞耻,父亲将多么伤心。可其实,我只是不想再见到他,我不想最后发展到我们都无法自拔却不能在一起的悲剧。至少,现在我们不再想见,于我于他都是好的啊。从他的眼神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qíng,即使,我们都知道这是错误的。
我将荷包放在石桌上,想想又不妥,万一他没有看见怎么办?毕竟他从不进来这羽纱帘中,可是,若是放在地上,却又不合礼法。我犹豫着,终于决定还是放在桌上时,一个声音响起:今日很早啊。我怔住了,是他。慢慢的回身,脸上带着笑:王爷也很早。他温和的笑着:昨夜着了凉,皇兄准我告假一天,这次回来一直住在清晏堂的,睡的早醒的就早。就来这里了。他的双手背在后面,我稍稍探头看去,被他觉察,有些羞涩的笑着,伸出手来:昨夜在御花园,发现这雪棠开了,想你应该是喜欢的,就摘了一些,养在水里,今晨还是好的。我看着他手中芬芳雅致的白色花朵,眼泪就掉了下来。他惊慌了,竟走进这帘帐中来,用袖角帮我擦着。我抬头看他,在阳光下他的脸庞轮廓坚定表qíng温柔,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他,也是第一次什么都没有在我们之间阻隔。他惊艳的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盛满赞叹。我羞赧的低下头,他喃喃的说:你真是人间女子么?我微笑:王爷以为呢?九天玄女。他说完也笑了:真的让我惊为天人啊。我迎上他的眼:王爷又何尝不让我这样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