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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沈羲遥已经不在身边。我抓紧了身上盖着的那张水紫色团福如意金丝滚边的锦被,指甲深深得透过丝薄的缎子掐进ròu里。我感觉不到疼痛,只有隐隐冰凉的感觉。
外面很暗,我起身,早先身上穿的那件低等宫女的衣服早已在沈羲遥几近疯狂的撕扯中破损得再无法穿戴。我只有用那锦被裹在身上,光着脚走到门前,隔着盘龙隔纹看去,外面是他一直处理国事批阅奏章的地方。此时那里没有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盏孤灯静静得燃烧在墙角。
我看着周围的黑暗,手一推门,想去将那只蜡烛取来,手用劲处,听得一阵哗啦啦的声响。门只是开了那么一道小fèng,再打不开。门上,分明的一把金锁,从外面将这里紧紧得封闭了。
我的心暗惊了下,沈羲遥此举,无异于将我囚禁在这个jīng美的牢笼中。或者,我看了看自己身上,雪白的肌肤上到处是青紫的淤痕,在水紫的颜色下令人触目惊心。我想,他或许是要给我重罚,只是,我要在此等待。毕竟,他是君王,他要做的事,重要得多的事,还有很多。
我坐在了窗前的长榻上,那长榻软而绵,很是舒服。我朝里窝了窝,靠着墙蜷坐着,一抬头就能看见满天的星光,还有清凉的空气从窗棱间透进来,我大口的呼吸着,心qíng平缓下来。即使是最后的时光,能坐在这里,看这样的美景,也不失为一种享受了。只是,我自嘲得笑起来,只是,要是能有什么吃食,那就更完美了。
窗外的点点繁星,好似一颗颗璀璨的宝石,在一如墨色丝缎的天空发出温qíng的光。我看着看着,不由沉醉,几乎是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却了那无可预测的未来。
我突然就想起了在huáng家村的那些时光,那里也有能与此时媲美的夜空,甚至因为本身的祥和宁静而更胜一筹。我记起在那样的一个chūn的夜晚,羲赫与我坐在门前的流水旁,他的面目在夜色里有着不真实的清朗,他抬头仰望着星空,随意得与我jiāo谈着,多是年幼时的趣事。他不经意间都会提到他的皇兄,提到他们的童年。那时,他还不是什么裕王,而沈羲遥,也只是皇三子而已。那时的时光是多么的快乐,没有负担,没有责任。我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那是比星空更璀璨的一双眸子,看着那里面闪现的快乐,自己也是快乐的。
若是你不随我出来,依旧能有那般的快乐的。皇上待你非同一般,他的心中,也一定是珍稀那时的美好的。我轻柔得说着。
羲赫却没有回答,他转了头看我:如果你还在那里,我会留下,即使只是仰望着,也心甘qíng愿。我以为皇兄爱你,可以用尽办法为你扫除一切潜藏的危险。不让你受伤害。他久久得凝视着我:可是我错了,也许我早该将你悄悄得掳出宫去,这样,就没有那些伤心事了。
我惊讶得看着他,他说这话时表qíng严肃,倒是很有几分沈羲遥的模样。
失去了孩子。。。羲赫迟疑了半晌问到:你的心中,一定很是伤痛吧。我怔了许久。那个孩子是我心头无法泯灭的伤,我总是刻意得在回避它,刻意得认为谢娘的过去,是没有那些寒心伤qíng的回忆。只是,终无法逃避。
那你呢?我给了羲赫一个微凉的笑容,轻声道:你的那个侍妾,那时不是也有孕了么?突然离去,你也定是难过万分的吧。
羲赫没有说话,他侧脸近乎完美的轮廓突然蒙上了一层暗影,他的眉轻慝起来,然后,缓缓地说出了令我震惊的回答。
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我还记得那时我惊得几乎站起身来,一双眼睛就那样定定得看着他,他只淡薄一笑:是我王府中一个护军的孩子。我自将她带回裕王府就再没碰过她。本想留她xing命,等那孩子出生了就以难产身亡为名送她与那男子离开。可是不想母后知道了真相,去了裕王府,盘问了几下她就招了,母后自是不能容许,秘密地赐了杯毒酒,就结果了那三条xing命。
三条xing命?我吃惊得看着羲赫,问完自己也就明白过来,那个护军,自然也是不会被饶恕的。
羲赫的目光投向远方,他的话如轻烟薄雾般传来,带着慈悲的笑意:不过,我还是想办法送他们离开了...。。。。。。
我翻转了个身,似乎在那墨色天空中又看到了羲赫温暖贴心的笑容,自己,也不由得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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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无晴却有晴一
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去的,许是在那无边的清朗的回忆中吧。是在清凉芬芳的清晨再次醒来,自己依旧是半靠着围了饰以翡翠的锦缎的墙面上,身上盖着自己先前裹身体的被子。抬眼间,看到长榻的另一边,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湖蓝裙子搁在那里,上面是几点珠花,一只木梳,还有一面铜镜。有水盛在银盆中放在墙边,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我走过去,伸手试了试温度,还是稍稍烫手的。什么都没有想,坐下来细细梳洗起来。即使是再回去那冰冷得令人窒息的冷宫,我也要gāngān净净得回去。
那件湖蓝的衣裙是棉布的质地,却因jīng致的丝绣而显得贵重无比。那朵栩栩如生的白色牡丹仿若新摘下般,明艳无匹。穿在身上也是踏实的触感。戴上那点点珠花之后,我不由惊叹挑选这身衣服的人的无上的品味,珠花都是最简单的式样,却因着珍珠的质地与衣服相得益彰。看去即不轻浮,也不奢华。举手投足,高贵优雅自现其间。唯不足之处是我的身姿与先前相比瘦削甚多,衣服有些宽大,却也显得人弱不经风,楚楚风华,甚是怜人。
我正举起最后一枚珠花要别在发髻间,咔得一声,那门锁被打开,沈羲遥身着朝服走了进来。那金huáng的龙袍在晨光中格外刺目威严,令人不敢仰视。我看到他的身影,手就不由停在鬓间,心突突跳起来,带着恐惧。
很静,静得我几乎失去了呼吸。我缓缓得抬头看他,他的目光落在了那chuáng铺上,有一丝疑惑,也有一丝。。。释然。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已经没有被子覆盖的chuáng铺显出来,金huáng的chuáng褥子,竟有斑斑血迹。
沈羲遥没有看我,只是一负手走了出去,在门边他停了片刻,毫无感qíng的声音传来:从今日起,你就在此,若是无朕口谕出了这扇门,不止你凌家,还有你那谢郎,全以谋逆论处。
谋逆,我安静得听着,嘴角一个悲凉的弧度,谋逆,那就是诛灭之罪了。
我看着沈羲遥走了出去,听见他对张德海说话的声音,他是要去那怡心阁,怡淑仪的居所。
之后的几日里,沈羲遥再没有在养心殿出现过,每日里定时都有人送来吃食,那门上的锁,却是始终紧锁的。其实,根本不用这样的一把金锁,也不用他对我的威胁,我不会离开,我还要回到我原来的身份,我要再次得变成那长使君王带笑看的倾城牡丹。只是,不知为何,我在想到那些的时候,除了决心,还有一种决绝的感qíng。每每闭上眼,总是有一双眸子看着我,充满了柔qíng。
我对自己说,沈羲遥没有将我再次得送回那冷宫之中,就已经是我走回坤宁宫的第一步了。
一日里,我坐在窗前读书,那是放沈羲遥龙chuáng边的,是本《chūn秋》,也是珍惜的古本。洁白修长的手指在泛huáng的苍老的纸面上愈加清白,沈羲遥不知何时就站在了我的身边。
皇上。我惊惶得跪在地上,沈羲遥没有扶我起来,却在我身边坐下,随手翻了翻散落在长榻上我之前闲来无事所写的诗句,养心殿里多纸笔,倒是正合了我的心思。
月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
qíng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
追往事,空惨愁颜。漏箭移,稍觉轻寒。渐呜咽画角数声残。对闲窗畔,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自古诗话最映人心,也最动人心。沈羲遥才学甚高,又极是喜爱满腹才qíng的女子,这些诗句,也算字字敲击人心。那暗白的签纸上,还有泪迹斑斑,晕藴了浓稠的墨汁写就的字迹,那浸yín了哀愁的行楷更显悲壮起来。
如今,是什么?他突然看着我问道。
我用镇定而充满坚定的眼睛直视了那双墨霭深深的眼眸,缓缓到: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道是无晴却有晴二
算前言,总轻负。。。沈羲遥反复吟着这六个字,眼中的墨色消退了些许,却又换上了伤痛。
算前言,总轻负。他突然朗声笑起来,只是那笑在我听来,格外悲凉。
你在怨朕?他用如炬的目光直看着我,声音格外沉薄:朕还错了不成?
我张了张口,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头扭到一旁,他却用手将我的脸扳正过来,直视着我,我终没有躲闪,迎了上去。
皇上,。。。这是我难得的机会来辩白自己,我也相信,我的话,会打动他的心。只是,我的话还没有说,张德海就突然冲了进来,满面喜色,我看着那脸上难掩的红光,心中一沉。
皇上,他高声道,完全没有顾及沈羲遥此时的表qíng与心qíng。皇上,大喜啊!
什么喜事?沈羲遥松开了手走了出去,张德海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着淡淡的惋惜与无奈。
门被关了上,可是那说话的声音依旧清晰得传来。
皇上,大喜啊,和妃娘娘有孕了。
和妃?是么?沈羲遥的话音里也是激动与欣喜的,我的心却一点点沉坠下去,激起漫身的寒意。
朕去看看。沈羲遥说着走出了养心殿,甚至,没有再朝我这里投来淡薄的一眼。
我缓缓得滑落在地上,和妃有孕了,她如今,是这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妃子,论起得宠,她虽不如柳妃与丽妃多,但每月总是有那么几次的。再加上她的xingqíng平和,不争世事,沈羲遥在她处,也是放松的,更何况,和妃有着不弱于柳妃的容颜,这是略显单薄。沈羲遥对她,长久不隆却也不衰的宠爱,其实就如同细水般,反能长流。
沈羲遥,也是欢喜的吧。他的孩子,如今只有柳妃所出的玲珑一人,又是公主。若是和妃能为皇家诞育一个皇子,那么。。。我心一紧,有着恐惧与排斥。若真如此,我便做不了这个皇后了。
带着满心的忧恨,我走到桌前,上面一张上等的宣纸洁白耀目,我提起笔,想写些什么排解心中的感qíng,却迟迟下不去笔。啪,一滴浓浓的墨汁滴落,在那宣纸上盛开出一朵绚烂的玄色花朵,那么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