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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瞬间恍然,原来那红衣的女子是慕容安,而那黑衣少年,想必便是年少时的陈王苏珩了。认真算一算,二十四年前苏珩十六岁,是了,那时候他还不是陈王,是陈国的公子珩。
    我听说古往今来,凡是绝色女子,qíng路必定坎坷,可史书中所记载的慕容安,似乎并没有碰到此等烦恼,反而是遇到她的男人们,个个qíng路都变得很坎坷。
    其中最看不开的当属当时夏国的四公子庄蓟。记不清是哪本野史记载,说庄蓟yù聘慕容安为妻,聘而不得含恨身死,其母yù求慕容安缕耳发陪葬,她却连这为他身死的男人到底是谁都不晓得。
    史书的记载到此为止,本以为乡间野闻不可尽信,此时透过君师父的华胥调,却看到这桩事竟是真的。
    在公子蓟死后三个月,慕容安出现在吴城最大的青楼中,每日都会邀见两位客人,客人上楼饮酒无须千金万金,但必须为她讲述一段关乎风月的故事自然凝聚的魅,天生便不懂得人类的世qíng风俗,这说明公子蓟的一条命还是对慕容安有所触动,至少让她愿意开始了解qíng爱到底是什么。
    不过慕容安和苏珩,只能说缘分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谁能想到冷淡如苏珩也会上青楼,不光如此,还点了慕容安的牌子,纵使老鸨说得清清楚楚,这个姑娘有点特殊,不卖身也不卖艺,来这里挂牌纯粹是为了体验民生疾苦慕容安记xing不好。依我看由婢子引着掀帘而入的苏珩同他们初见时没什么不同,除了没骑着一匹黑马,甚至连衣服的款式都和那夜一模一样,但她愣是没将他认出来,还兀自屈膝卧在贵妃榻上,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连多看客人一两眼都懒得:今夜是你来为我讲故事?你带来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苏珩就坐在她对面:你想要我讲个什么样的故事?
    她目光仍放在别处:我知道一个男子,他爱上一个姑娘,害了相思病,后来死掉了。你的故事有比这个离奇么?
    他放下手中瓷杯:那有什么离奇,不过是个懦弱之辈,因无法满足的贪yù死于非命罢了。
    她愣了愣,终于将目光移过来:你不是来给我讲故事的吧。
    他却转眼望向窗外,极俊的一个侧面,淡淡道:你说得对,我从来不会讲什么故事。两个月前,我不小心闯入一座片枫林,被一个红衣姑娘所救,后来我们分开了,我没能再找到她。我来是想,或许你知道我要找的姑娘她在哪里。
    她眼中出现一丝茫然神色,定定看他好一会儿,嘴角突然浮出笑容:竟是你。
    他不答话。
    她微微偏了头,有些疑惑似的,也不知是如何动作,定睛时已见她赤足立在他面前,就像他们初见时,她居高临下看着他,开口前却状似认真地想了想:你找我你找她是要做什么?
    他面色平静地抬起头:你说呢?
    看她好像真的很困惑,缓缓道:一个男人,千方百计要找到一个女人,除了想要得到她,还有可能是什么?
    她像是被吓了一跳:得到她?你要如何得到她?
    幢幢烛火落在他眼中:所以我来请教你,要如何才能得到她。
    她着实怔了一会儿,良久,终于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什么,眼中渐渐渗出笑意:真是有趣。
    竹灯之下,眉间的赤蝶妖冶冷酷,她的目光停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你若打败她,自然能够得到她。若不能打败她,又凭什么得到她?
    我心里想,得,又是一个钟qíng于比武招亲的。但所谓比武,也不过是征服与被征服。其实你想为什么非得嫁一个征服了你的人,嫁一个你把他征服的也很不错嘛,至少家庭bào力的时候不会落于下风。
    可显然慕容安并不这样想,也许这只是一套推脱之词,她本来就不想嫁人,不能否认的是,这套说辞却正是如公子蓟般若gān好男儿求她不得的原因没有人能赢得了她。
    这一夜苏珩没说什么便离开,连拔剑同她意思意思过两招都没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慕容安抬起手指淡淡扫了扫额头,唇角绽出一抹毫无意义的笑容,冷冷的,大约觉得陈国的公子珩其实也不过如此。
    慕容安是怎样的女子,举目东陆也没有人说得清,过去我所知晓,只是她留下许多传说,供后世男男女女传诵。卫道士们觉得幸好这些传说的可模仿度普遍偏低,才没有让崇拜她的少男少女误入歧途。
    如今看到她的作为,只觉得卫道士们真是闲得慌了没事儿瞎cao心。
    君师父说遇到苏珩,是慕容安的命劫,可看到此处,只觉得一切都是反着来的。
    潇洒恣意的那个是慕容安,执迷不悟的那个反而是苏珩。原本以为两人是因师徒之故朝夕相处暗生qíng愫,现实却将这些设想一概推翻。
    苏珩成为慕容安的徒弟,竟是在这件事的半年之后。慕容安欠人一个人qíng,那人将苏珩带上方山红叶林拜师,指明要学慕容安的一身剑术。
    我不知这一切到底是苏珩有意为之,或者只是缘分,君师父亦未明说,但再次在红叶林见到苏珩,慕容安明显怔了怔,半晌,笑了:又是你。
    她是由古战场的杀伐意识凝聚而生的魅,多少年人事如浮云过眼,能让她记住的人着实稀少,但她记住了苏珩,不仅记得他,看样子还记得他那夜同她说的那些话。
    满弧的月下,她身姿亭亭立在一棵枯死的枫树下,饶有兴致地看向面前刚收进门的徒弟:虽说冰取之于水而寒于水,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可你不会真的以为只要拜我为师,有朝一日就能胜得了我吧?
    玄衣的少年与她擦身而过,自顾自走向枫林深处,月色拉出一道颀长的影子,冷淡嗓音飘散在夜风中:师父多虑了。严敬得就像他从来只当她是师父,半年前那个点了她牌子执着bī问要如何才能得到她的人,自始至终都不存在这世间一样。
    方山上,那片诡异的红叶林后别有dòng天,也有长青的山水,也有成荫的薯树,林木掩映中露出半座竹楼的模糊轮廓,正是慕容安的住所。
    自拜师以来,苏珩举止正常,行为得体,对慕容安晨昏定省,除了吃饭睡觉基本是在练剑,就像一个单纯尊师重道、醉心剑术、资质聪颖后天又努力的好徒弟。
    我疑心有时候慕容安是在试探苏珩,也许她也搞不懂这少年在想什么,或者一个人的态度为何前后会有这样大的差别。以前听君玮讲过一个故事,也是两师徒,说有天晚上师徒练剑时,师父累了躺在树下休息,一不小心被徒弟给轻薄了,此后万般纠缠不可尽说。
    但明显苏珩就比那个徒弟有自制力得多,有段时间慕容安天天在他练剑的林子里睡午觉,还专拣他累极休息之处安置藤chuáng,他也只是修养良好地换了个地方,没有对这个师父表现出半分不敬。
    但越是这样,慕容安却仿佛越是好奇。刚开始苏珩从师于她,她还只是偶尔出现,多半是在苏珩遇到疑难之时,漫不经心指点两句诸如要让招式快过眼睛,就不要用眼睛去看东西这样一般人完全听不懂或者听懂了也不晓得怎么办的鬼话。
    后来却几乎日日同苏珩在一起,指点剑法也比过去认真许多,偶尔兴致上来,还会拎起剑同苏珩对拆几招,但仅止于教导徒弟如何更好地用她的剑法拆招罢了,算起来两人硬碰硬的较量,倒还一次都没有过。
    但那一日过招却似乎有些不同。
    正是十一月大雪封山,练剑的林子被积雪襄透,呼气成冰的苦寒天气,针叶松被冻咸冰柱子,一株株散乱杵在雪地中。
    头顶的太阳只是一个极淡的白影,吐出看上去就没什么温度的冷光。两人手中剑似流芒,全没了往日对招的点到即止,来往皆是刁钻路数。一模一样的剑法,轻守重攻,没什么花架子,一招一式只是讲究谁快,谁比谁更快,针叶松上一滴水珠的一次坠地,就已完成三次面对面的短兵相接。
    林中只闻扑朔雪下,和着剑身相撞的清冽之声,寂寂雪光中,竟透出一丝幽禅之意。
    而一次剑光之后,慕容安身旁的冰柱轰然倒塌,她身子本能向右后方躲开,只在一刹,苏珩黑色的身影似游龙急掠过去,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招,她手中长剑却已被重重格开,脱手时在他身上划出一串血珠,剑尖尤有血痕,半空中打了个转稳稳扎进雪地里,八土处渗出一缕红丝,而他的剑稳稳比在她的喉咙口。
    又是一树冰棱倒塌,雪渣飞溅,两人微微地喘着气,他的剑并没有收回去,定定看着她:还记得你那时说过什么吗,师父。
    她伸手将搁在脖子边的剑推开一点,偏头道:我还困惑了许久,看你此前一心沉醉剑术的模样,以为那个一本正经地说着喜欢我,想要得到我的人被我记错了。
    他收剑回鞘,血顺着右手掌心滴下,却混不在意似的:若不使出秘术魂堕,单比剑术,如今你已无法胜我,但倘若你要对我使出魂堕,穷尽此生我也无法打败你,我的想法从未变过,一切只在你的选择。
    他bī近她一步,脚下积雪暗哑,却哑不过他的嗓音:你要对我用魂堕吗?
    她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点头赞同起他的前半句话:你说得对,如果有一天,剑还在我却输了,那是因为我想输。
    微微抬眼,她漆黑的眸子里含了悠悠笑意,身子前行一步,进一步缩短了两人的距离,微微踮起脚,唇几乎是贴着他耳畔:今次,我输了。
    他半天没反应。而她已经施施然退开,手搭在眉骨处抬眼看了看天色,语重心长地抱怨了一句:没吃饭就开打,有点饿了。
    说完就要去捡自己的剑。可刚刚转身,一步都没迈出去就被身后的人握住右手。我吁了一口自他们对招以来一直憋在嘴里的空气,看来经过长时间的缓慢反应,苏珩终于弄明白她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她转过身笑盈盈看着他:喂,你握痛我了。
    他握着她的手却并未因此放开,连右手都抬起来,未沾染上血痕的手指似朝圣宝物般抚上她额闻jīng致风雅的赤蝶,微微低了头,淡色的唇贴在那一对翩翩的蝶翼之上。
    她低笑一声:你的胆子就只到这个程度?不等他反应,已垫脚搂住他的脖子,殷红的唇咬上他嘴角。他大约只愣怔了一瞬,便伸手揽住她的腰一把就抵在背后的针叶松上,脸上仍没有什么表qíng,望着她的跟睛却深沉似水,流淌出柔软的意味来:你也不是不喜欢我,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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