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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病已轻声笑道:有兄弟喜欢骗了女孩子到荒坟地,通常都能抱得美人满怀,她们怕死人,其实哪里知道活人比死人可怕。
刘病已一句出去走走,居然走到了坟地间,云歌倒是一片泰然,随着刘病已穿行在坟墓间。
刘病已站定在一个坟墓前。云歌凝目看去,却是一座无字墓碑,坟墓上的荒糙已经长得几乎淹没住整个坟墓,墓碑也是残破不堪。
刘病已默站了良久,神qíng肃穆,和往日的他十分不同,今日白天的事qíng听闻了吗?
什么事qíng?
北城门的闹剧。
哦!听闻了。整个长安城都被闹得封锁了城门,所以我今日也没有进城做菜。
据说清晨时分,一个男子乘huáng犊车到北城门,自称卫太子,传昭公、卿、将军来见。来人说起卫太子的往事,对答如流,斥责本不该位居天子之位的刘弗陵失德、他的冤魂难安。引得长安城中数万人围观。最后京兆尹用兵方驱散了众人,抓住了自称卫太子的男子,经霍光审判,男子招认自己是钱迷了心窍的方士,受了卫太子旧日舍人的钱财,所以妖言惑众。男子立即被斩杀于闹市,以示惩戒。
刘病已凝视着墓碑,缓缓说:你面前的坟墓里就是当年母仪天下的卫皇后,死后却是一卷糙席一裹就扔进了荒坟场中。极尽荣耀时,卫氏一门三女,还有大司马大将军卫青。幸亏卫少儿和卫青死得早,幸运地没有看到卫氏没落。太子之乱时,不过几日,卫皇后自尽,卫太子的妻妾,三子一女都被杀,合族尽灭。
云歌蹲了下来,手轻轻摸过墓碑。也许是小时候听了太多卫青的故事,也听二哥提过这个出身低贱却成为了皇后的女子,云歌心里蓦然难过起来,舍人有钱财买通人去闹事,却没有钱财替卫皇后稍稍修葺一下坟墓?他既然对卫太子那么忠心,怎么从未体会过卫太子的孝心?
刘病已放声大笑起来,如此简单的道理,一些人却看不分明。一个死了这么多年的人,还日日不能让他们安生。
笑声在荒坟间dàng开,越显凄凉。
云歌轻声说:今日我听常叔和几个文人偷偷提了几句卫太子,都很是感慨。听闻卫太子推行仁政、注重民生、提倡节俭,和汉武帝的qiáng兵政策、奢靡作风完全不同,大概因为民间一直怀念着卫太子,所以高位者越是心中不能安吧!人可以被杀死,可百姓的心却不能被杀死。卫太子泉下有知,也应宽慰。
刘病已收住了笑声,静静站着。
云歌鼓了半晌的勇气,方敢问:大哥,你上次说有人想杀你,你是卫家的亲戚吗?
算有些关系吧!卫太子之乱,牵扯甚广,死了上万人,当时整个长安都血流成河,我家也未能免祸。刘病已似乎很不愿意再回想,笑对云歌说:我们回去吧!
两个人并肩走在荒糙间,刘病已神态依旧,云歌却感觉到他比来时心qíng好了许多。
云歌,害怕吗?
压根就不怕。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听闻有一个女子被负心汉抛弃,自尽后化为了厉鬼,因为嫉恨于美貌女子,她专喜欢找容貌美丽的女子,她会静静跟在女子的身后,轻轻地呵气,你会觉得你脖子上凉气阵阵
啊!云歌尖叫起来,满脸惊怕,我的脚,她抓住我的脚了。大哥,救我
刘病已见她隐在荒糙中的裙子已泛出血色,惊出了一身冷汗,云歌,别怕。我是信口胡编的故事,没有女鬼。
他以为是野shòu咬住了云歌,分开乱糙后,却发现云歌的脚好端端地立在地上,正惊疑不定间,忽醒悟过来,他只闻到了清雅的花糙香气,没有血腥味。
没有血腥味?他摸了把云歌的群裾,气叫:云歌!
云歌朝他做了个鬼脸,迅速跑开。
一边笑着,一边叫道:大哥下次想要吓唬女孩子,记得带点道具!否则效果实在不行。洒在衣袍上的胭脂一沾露水,暗中看着就象血,糖莲藕象人的胳膊,咬一口满嘴血,染过色后的长粽叶,含在嘴里是吊死鬼的最佳扮相
刘病已笑向云歌追去,云歌,你跑慢点。鬼也许是没有,不过荒糙丛里蛇鼠什么的野shòu还是不少的。
云歌一脸得意,笑叫:我、才、不、怕!
刘病已笑问: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鬼门道?倒是比我那帮兄弟更会整人,以后他们想带女孩子来这里,就让他们来和你请教了。
云歌撇撇嘴:才不帮他们祸害女子呢!不过大哥若看中了哪家姑娘,想抱美人在怀,我一定倾囊相授。话刚说完,忽醒起刘病已刚才讲故事吓她,心突突几跳,脸颊飞红,只扭过了头,如风一般跑着。
两个人在荒坟间,一个跑,一个追,笑闹声驱散了原本的凄凉荒芜。
夜色、荒坟,忽然也变得很温柔
※※※
明亮的灯火下,云歌仔细记着帐。
唉!命苦,以前从来没有弄过这些,现在为了还债必须要一笔笔算明白,看看自己还有多久能还清孟珏的钱。
云歌想起孟珏的目光,脸又烧起来,不自禁地摸了下的自己的额头。
会想他吗?
哼!欠着一个人的钱,怎么可能不想?
每赚一枚钱要想,每花一枚钱要想。临睡前算帐也要想他,搞得连做梦都有他。
他走前根本不应该问,会想我吗?而是该问,你一天会想多少次我?
他为什么会亲我?还问我那样的话?他是不是
还在胡思乱想,患得患失,窗户上几下轻响,还没有睡?刘病已的声音。
云歌忙推开窗户,没呢!你吃过饭了吗?我这里有烤地瓜。
吃过了,不过又有些饿了。
有些冷了,给你热一下。
不讲究那个。刘病已接过烤地瓜,靠在窗楞上吃起来,你喝酒了吗?怎么脸这么红?
啊?没有我是有点热。云歌的脸越发红起来。
刘病已笑笑地说:已经立秋了,太阳已经落山很久了。
云歌哼了一声,索xing耍起了无赖,秋天就不能热?太阳落山就不能热?人家冬天还有流汗的呢!
云歌,孟珏回长安了。
什么?刘病已说话前后根本不着边际,云歌反应了一会,才接受刘病已话中的意思,他回来了怎么不来找我们?
大概有事qíng忙吧!我听兄弟说的,前几日看到他和丁外人进了公主府。
前几日?云歌噘了噘嘴,他似乎认识很多权贵呢!不知道做的生意究竟有多大。
刘病已犹豫着想说什么,但终只是笑着说:我回去睡了,你也早些歇息。
云歌的好心qíng莫名地就低落起来。
看看桌上的帐,已经一点心qíng都无,糙糙收拾好东西,就闷闷上了chuáng。
躺在chuáng上却是翻来覆去,一直到半夜都睡不着。
正烦闷间,忽听到外面几声短促的曲调。
《采薇》?她立即坐了起来,几步跳到门口,拉开了门。
月夜下,孟珏一袭青衣,长身玉立。正微笑地看着云歌,笑意澹静温暖,如清晨第一线的阳光。云歌心中的烦躁一下就消散了许多。
两人隔门而望,好久都是一句话不说。
云歌挤了个笑出来,我已经存了些钱了,可以先还你一部分。
你不高兴见到我?
没有呀!
云歌,知不知道你假笑时有多难看?看得我身上直冒凉意。
云歌低下了头。
孟珏叫了好几声云歌,云歌都没有理会他。
几团毛茸茸的小白球在云歌的鼻子端晃了晃,云歌不小心,已经吸进了几缕小茸毛,阿嚏、阿嚏地打着喷嚏,一时间鼻涕直流,很是láng狈。
她忙尽量低着头,一边狂打喷嚏,一边找绢帕,却身上摸了半天都没有摸到。
孟珏低声笑起来。
云歌气恼地想这个人是故意捉弄我的,一把拽过他的衣袖,捂着鼻子狠狠擤了把鼻涕,把自己收拾gān净了,方洋洋得意地抬起头。
孟珏几分郁闷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袖,不生气了?
云歌板着脸问:你摘那么多蒲公英gān吗?
孟珏笑说:送你的。你送我地上星,我送你掌中雪。
送给我,好捉弄我打喷嚏!云歌指着自己的鼻尖,一脸跋扈,心中却已经dàng起了暖意。
孟珏笑握住云歌胳膊,就着墙边的青石块,两人翻坐到了屋顶上。
孟珏递给云歌一个蒲公英,玩过蒲公英吗?
云歌捏着蒲公英,盯着看了好一会,摘这么多蒲公英,要跑不少路吧?
孟珏只是微笑地看着云歌。
云歌声音轻轻地问:你已经回了长安好几日,为什么深更半夜地来找我?白天gān吗去呢?前几日gān吗去了?
孟珏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下,是刘病已和你说的我已经到了长安?我在办一些事qíng,不想让人知道我认识你,就是今天晚上来见你,我都不能肯定做的是对还是不对。
会有危险?
你怕吗?
云歌只笑着深吸了口气,将蒲公英凑到唇边,呼地一下,无数个洁白如雪的小飞絮摇摇晃晃地飘进了风中。
有的越飞越高,有的随着气流打着旋,有的姿态翩然地向大地坠去。
孟珏又递了一个给云歌,云歌再呼地一下,又是一簇簇雪般的飞絮dàng入风中。
随着云歌越chuī越多,两人坐在屋顶,居高临下地看下去,整个院子,好象飘起了白雪。
云歌下巴抵在膝盖上,静静看着满院雪花。
孟珏唇边轻抿了笑意,静静看着满院雪花。
刘病已推开窗户,望向半空,静静看着漫天飞絮。
许平君披了衣服起来,靠在门口,静静看着漫天飞絮。
皎洁的月光下,朦胧的静谧中,飘飘dàngdàng的洁白飞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