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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珏点头,是,表面上一切都按照张太医的叮嘱。
云歌问:你打算如何治?
孟珏问于安:下官起先拜托总管准备的东西,可备好了?
于安道:好了。转身出去,不一会,捧着个木盒子进来,jiāo给孟珏。
孟珏请刘弗陵脱去外衣,躺倒,笑道:皇上若不爱看,闭上眼睛,不要去想就好了。
刘弗陵笑说:难得有机会见见从未见过的东西,闭上眼睛,未免可惜。
云歌听他们说的有意思,凑到孟珏身旁,上次是一柄长得像大锥子的针,这次是什么?
孟珏将盒子放在她眼前,示意她自己揭开看。
云歌将盖子打开,太过出乎意料,一声惊叫,盖子掉到了地上,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
孟珏和刘弗陵都笑起来。
盒子里面全是灰褐色的虫子。这个虫子和别的虫子还不一样,一般的虫子是蠕蠕而动,而这个虫子一见人打开盒子,立即半支着身子,头在空中快速地四下摆动,一副饥不可耐、择人而噬的样子,看得人心里麻飕飕的。
云歌有些恼,你们都知道里面是虫子,还故意让我去打开。这个虫子这个虫子不是用来吃的吧?几分同qíng地看向刘弗陵。
孟珏道:不是皇上吃虫子,是虫子吃皇上。
他让于安帮皇上把袖子挽起,袜子脱去,将手和脚luǒ露出来。
孟珏用竹镊子把虫子一只只夹起,挑放到刘弗陵的手指头、脚趾头上。
虫子一见人体,头立即就贴了上去,身子开始慢慢胀大,颜色也开始变化,从灰褐色,渐渐变成了血红色。
云歌看得频频皱眉,它们在吸血!疼吗?
刘弗陵笑着摇摇头,不疼。
孟珏道:这东西叫水蛭,也叫蚂蟥,生在yīn暗、cháo湿的地方,以吸血为生,在吸血的同时,它会释放麻痹成份,让人感觉不到疼痛,若让它钻进体内,能致人死命。
云歌忙说:于安,你盯着点。
于安笑着应好。
说话的工夫,刘弗陵手上的蚂蟥个个都变成了大胖子,一个顶原来的四五个大,云歌看得直咋舌。
这些虫子十分贪婪,一次吸血,最多的可以让身体变大十倍。孟珏用酒浸过的竹镊子,把虫子一个个夹起,扔到空盒中,又夹了一批灰褐色的蚂蟥放到刘弗陵手指、脚趾上。
云歌问:为什么要让它们吸皇上的血?
孟珏好似忙着手头的活,顾不上回答,一会后才说:十指连心,手部的血脉与心脉相通,通过蚂蟥吸血,可以帮皇上清理心脉,让血脉通畅。脚上的xué位对应了人的五脏,通过刺激脚上的血脉,对五脏都有好处。
云歌似懂非懂地点头,这种治病方法,她闻所未闻,亏得孟珏能想出来。
难道以后日日都要被蚂蟥吸血?
孟珏道:每日早晚各一次,越快清除旧血,就越快生成新血,效果也就越好。
云歌有些担心,这样下去,还要忌荤腥,身体受得了吗?
刘弗陵忙宽慰云歌:生病的人,身体本来就会变弱,只要病能好,日后慢慢调养就成了。
孟珏说:我开的汤药方子会补气益血。十日后,依照治疗效果再定。我还会去挑选一批乌脚jī,用特殊的药材喂养,必要时,可以适当炖些乌脚jī吃。到时候要麻烦于总管想办法把乌脚jī悄悄弄进宫中,云歌你亲手做,不要假手他人。
于安和云歌都点头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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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珏的治疗法子虽然恐怖,但是确有效果。一个多月后,不必依赖针灸,刘弗陵的胸闷、心痛已缓和,虽然还时有发作,可频率和疼痛程度都比先前大大降低。
病症好转,已经瞒不过张太医,可他完全想不明白,这病是如何好转的,惊疑不定中,不能确认是表象还是真相。
在刘弗陵的暗示下,张太医当着众人的面,仍将病qíng说得十分凶险。
云歌问孟珏,刘弗陵的病还有多久能彻底好。
孟珏说,三个月内就能疏通心脉,治好心痛,可这只是保命。因为此病由来已久,若想身体恢复如常人,需要长期调养,两年、三年,甚至更长都有可能。
病渐渐好转,时间有限,刘弗陵加快了计划的执行,希望在两三个月内布置好一切。
他对刘贺和刘询越发苛刻、严厉,将两人bī得连喝杯茶的工夫都没有。
朝堂上的官员眼看着皇上的病qíng越发严重,正常的早朝都难继续,再想到皇上没有子嗣,个个心头七上八下,眼睛都盯向了刘贺和刘询。
刘询府前,不断有人求见,他索xing关了大门,连看门人都不用,任谁来都是闭门羹。
刘贺则依旧一副绕花蝴蝶的样子,和谁都嘻嘻哈哈,那些官员常常和刘贺哥俩好的说了半天,说得心头热乎乎的,但等刘贺走了,一回味,竟然一句重点没有。
众人都暗自琢磨着霍光的态度,可只看出他对皇上的忠心耿耿。
霍光深居简出,寡言少语,只每日进宫和皇上商议政事,将大小事qíng都一一禀奏,但凡皇上jiāo托的,都处理得有条有理。
霍氏子弟在他的约束下,也是各司其职,不理会任何其它事qíng。
很多官员想试探一下霍光的态度,可旁敲侧击、诱导激将,都不管用。霍光如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再大的石头砸下去,也见不到水花。
刘弗陵日渐恶化的病qíng,不仅影响着众多官员之间的关系,刘贺、刘询、孟珏三人之间也起了变化。
刘贺和刘询有意无意间,渐渐疏远。
以前两人常常一块商量如何办皇上吩咐的差事,彼此帮助,彼此照应。你有想不到的,我补充;我有疏忽的,你提点。同心合力,斗霍光,斗贪官,斗权贵,两人斗得不亦乐乎!
处理完正事,刘询还常会带着刘贺,身着便服,在长安城内寻幽探秘,一个曾是长安城内的游侠客,三教九流都认识,为人豪慡大方,又讲义气;一个虽从小就尊贵无比,却跳脱不羁、不拘小节,一直向往着江湖生活。两人很多地方不谋而合,相处得十分愉快。
刘贺虽和孟珏早就认识,可孟珏为人,外温内冷,看着近,实则拒人千里之外,又心思深重,从不肯在杂事上làng费工夫,所以若只论xing格相投的程度,刘贺倒是觉得刘询更让他愿意亲近。
可现在,两人偶在一起,说的都是和政事毫不相关的事qíng,也再没有一同出外游玩。
自书房谈话后,刘贺又找孟珏问过几次皇上的病qíng,皇上的病真的重到不能治了吗?
孟珏从不正面回答,刘贺遂不再问,面上依旧老三、小珏的笑叫着,可逐渐将身边的四月师兄妹都调开,贴身服侍的人全换成了昌邑王府的旧人。
刘询对孟珏倒好似一如往常,时不时会让许平君下厨,做些家常菜,邀请孟珏过府饮酒、吃饭,孟珏有时间则去,没时间则推辞,刘询也不甚在意,反倒许平君日子长了见不到孟珏,会特意做些东西,送到孟珏府上,问一下三月,孟珏近日可好,还会抱怨几句,老是见不到面,虎儿都要不认识他了。
只是,以前刘询若在朝堂上碰到什么棘手的事qíng,尤其是在对待霍光的问题上,常会问一下孟珏的想法,现在却再不提及,好似对所有事qíng都游刃有余。
孟珏对这些纷纷扰扰好象一无所觉,对谁都是老样子,除了帮刘弗陵治病,就在府中种种花糙,翻翻诗书,或者在长安城的市集上闲逛,可又不见他买什么东西,只是随意走着,偶尔问一下价格。
长安城内yīn云密布,孟珏的日子却过得十分悠闲、平静。
※※※
光yīn如水,无痕而过。
夏天不知不觉中离去,秋天将大地换了新颜。
一日,孟珏帮刘弗陵诊完脉后,微笑着对刘弗陵说:恭喜皇上,皇上的病已经大好,日后只需注意饮食,适量运动,悉心调理就可以了。
一瞬间,云歌竟不敢相信。
好了?真的好了?!
从夏初知道陵哥哥得病到现在,这期间所经历的折磨、恐惧、绝望,非言语能述,一切的噩梦都已经过去了?
于安也是愣愣,问道:皇上的病真全好了?
孟珏请于安传张太医进来。
张太医替皇上把脉,察舌,又用金针探xué,喜色越来越重,最后不能置信地笑给刘弗陵磕头:恭喜皇上,恭喜皇上!
刘弗陵心头的巨石终于彻底落下,看向云歌,眼中有激动、欣喜、希冀,黑眸璨若星河。
云歌笑意满面,眼中却怔怔落下泪来。
刘弗陵第一次在人前露了qíng绪,眼中带怜,声音暗哑,这段日子让你受苦了。
云歌只定定看着他,不能作答。
孟珏淡淡扫了云歌一眼,垂目端坐。
于安将眼角的湿意,匆匆抹去,笑捧了绢帕给云歌,虽然这是喜泪,可奴才还是巴望着姑娘笑口常开。
云歌低着头,将眼泪擦去,心内百味杂陈,是真开心,可也是真苦涩,欢喜、痛苦竟能并聚。
好不容易收拢心神,将一切qíng绪都藏入心底,才敢抬头。听到孟珏正对张太医和于安说如何照顾刘弗陵的身子,忙凝神细听。
久病刚好的身子,内虚更胜病时,此时饮食一定要当心,起居也一定要当心,务必要一切都上心,万万不可大意。
于安点头,奴才明白,皇上此时就如,一个人刚用尽全力将敌人打跑,敌人虽然被打走了,可自己的力量也用尽了,正是旧劲全失,新劲还未生的时刻。于安还有半句话未说,这种时候,全无反抗力,若有意外,凶险比先前和敌人搏斗时更可怕。
孟珏点头,于总管心里明白就好。皇上的日常饮食,还是由下官拟定,于总管要亲自负责。
刘弗陵却没有听他们说什么,他一直都盯着云歌,眼中有疑惑。
云歌侧眸间,对上他的视线,不敢面对,可更不敢逃避,只能用尽力气,盈盈而笑。
孟珏的视线从云歌脸上掠过,看向了刘弗陵,皇上要注意休养,不要晚睡,也尽量不要太过cao心劳神。
刘弗陵将疑惑暂且按下,移开了视线,对孟珏说:朕一直都是个好病人,大夫吩咐什么,朕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