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爷，您的惠春阁那是有钱人采取的地方，我听说那些有钱人吃一顿饭就要好几百两银子，养个宠物都要好多钱，几十两银子根本就不算什么。
    我们这些百姓当然是想要把那小龙虾卖的贵一些，但是那些有钱人也不愿意来咱们这穷乡僻壤吃啊，您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额……”
    皇帝陛下听了村长的话之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些百姓只是因为生性淳朴，淳朴到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意抬高价格。
    可是现在听村长说了这些话之后，他这才明白，原来不是不想抬高价格，而是不愿意。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皇帝陛下又说：“老人家，我在京都城里的时候听人说今年庄稼收成不是太好，这也是很多事情都发生了的事情。
    可是，庄稼收成再怎么不好，那也比颗粒无收的中原道要好太多，不至于吃不饱饭的地步吧？”
    村长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严宽站在旁边儿，清晰无比的看到了村长脸上的表情，发现那是一种明明极为不屑，但是却又强忍着不表现出来的表情。
    村长毕竟不是城府深的人，憋了半天还是没能忍住，便说道：“赵老爷，您在京都城里呆的时间太久了，外边儿的世界已经不太清楚了。
    别说是今年的庄稼收成不太好，就算是以前收成好的时候，村子里边儿也没有多少人可以吃饱饭啊！”
    “啊？怎么会这样？”
    听到这话，皇帝陛下吃了一惊，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一次出城微服私访，他可是听到了见到了几十年来都从来没有听过见过的东西。
    皇帝陛下的表情有些阴郁，为了不吓到这村长，便强行挤出一个笑容，问道：“老人家，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庄家收成不好吃不饱饭是正常的，庄稼收成好了，怎么还会吃不饱饭？”
    村长有些奇诡，抬头看了看皇帝陛下，发现他的表情不像是作伪，是真的不知道情况，顿了顿之后才解释说：“赵老爷，我们这些种地的庄稼汉，种出来的粮食可不全都是我们自己的，那是朝廷说了算的。”
    说这话的时候，村长把声音压的更低了，即便是近在咫尺的严宽，要是不仔细听的话，都听不清楚。
    村长说：“朝廷让我们留下来多少粮食，那我们才可以留下来多少，朝廷让我们交多少赋税，那我们就得交多少。
    算起来，以往每年光是交赋税就得交出去大部分的粮食，而这些交出去的粮食还得分出两部分，一部分送到府衙去，一部分有人专门来村子里收，好像是给朝廷的。
    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一直以为府衙就是朝廷……”
    村长挠了挠头，尴尬笑着说了一句：“咱也不清楚府衙和朝廷到底是什么关系，平时一直以为二者是一样的，唯独这收赋税的时候，二者是分开的……”
    听到这里，皇帝陛下的心便如同明镜一般了然了。
    这是田赋和丁银的区别，一部分上交给当地的府衙，用作府衙日常的开支花销。
    另外一部分则是要上交给户部，直接进入国库，用作国家的运转使用。
    皇帝陛下略一沉吟，看向村长又说：“老人家，交税是正常的，但是这交上去的粮食难道不是按照每家每户人头数算的吗？”
    “人头数？”村长一愣，显得有些茫然。
    “就是一个劳动力上交一份赋税，如果你家有人被征兵了，那么这赋税就不用交……”
    他的话还没说完，村长就赶忙打断了他。
    说起来，这还是皇帝陛下和村长谈话过程中，村长第一次主动打断皇帝陛下。
    “赵老爷，我们当然是知道这一点的，但就是因为这一点，村里的人才吃不饱饭啊！”
    村长苦着脸指了指自己，说道：“村子里边儿像我一样死了老伴儿的独身汉终究是好书，一户人家七八口人，少说也要交三四个人份儿的粮食。
    可是那么大一家子的人，种的地能哟多少？就算是收成好，一年到头又能收入多少粮食？
    别说是那一亩三分地的守城了，就算是再多一倍，那也种不过来啊！
    既然没有那么多的地去耕种，那就没有那么多的粮食去交税，没有粮食交税，那到时候就只能把现有的耕地卖掉，卖了的钱充当粮食交税……
    头一年可以这样做，那到了第二年第三年要怎么做？
    以后连那么丁点儿大的耕地都没有了，更没有办法交税，就只能去地主家租地种。
    这下子好了，原本朝廷和府衙的税都交不上去，现在还得给抵住家交税，这……这就算是一头牛，他也遭不住啊！
    而且租地主家的地越多，到头来交的税就越多，可是种的地少了的话，又不够交朝廷那边儿的税……哎！”
    村长说到这里，重重叹了口气，拍了下大腿继续说道：
    “得亏是最近这些年收成好，只有今年收成不好，但是今年赶上了小王爷花钱买下龙虾，不然的话，村子里边儿指不定有多少人要买二卖女嘞！”
    “中原道的人来我们村子里抢粮食的时候，他们要多可恨就有多可恨，但是自己饿肚子的时候转念想象，那些人哪一个不是老实的庄稼汉？哪一个不是父母的孩子？
    他们也不愿意出来偷抢啊，这不也是被逼急、饿急了吗？
    如果没有小王爷的话，如果没有小龙虾的话，要是再过几年，我们村子怕是也要像那些中原道的灾民一样了……”
    “……”
    皇帝陛下低着头听着村长絮絮叨叨的说心里头的那些委屈苦楚，脸上露出了恍惚的神情，许久都没有开口。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在他眼里的安国之策，竟然是存在着这么多的弊端。
    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眼里的安国之策，竟然是把穷苦的老百姓生生逼上绝路。
    如果说他之前听到见到的那些事情都还只是让这位大唐的皇帝陛下感到寒心的糊，那么现如今听到村长的解释，皇帝陛下就感觉有一把利剑刺中了自己的心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