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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青这会儿才追上来,闻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还歇晌呢!最前面跑的那个就是小主子,听了两句新鲜人的新鲜话,急得什么似的!衣裳都不耐烦穿了!也怪我多嘴,该收拾好了再告诉他的。”她把气喘匀了,也不跟两个老嬷嬷这耽搁时间了,赶紧又往前殿追,“只别跑的太急跌上一下,要不这一干人都得跟着吃挂落!”
戚长风坐在帝妃下首的位子上,早听见了一串由远及近的喧闹声,他已知道皇宫大内是这天下最规矩森严的地方,还纳罕这样乱哄哄的动静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闹出来的。
然后他就见屏风后面钻出来了一个头发披散、玉足半裸、白雪般的小女孩儿。她的目光先投向云侠大哥,打量了两圈,有些陌生又带些亲近的意思,然后就转向了他。
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好奇又直接,没有一点陌生人眼神相接会有的避讳与羞涩,像一只观察人类的幼猫那样,毫不避讳自顾自地盯着他,带着一种让人怜爱的懵懂纯真。
凭良心说,在中原流浪了大半年,戚长风跟着赵云侠也是长过许多见识的。他见过江南的名妓,结识过美名动江湖的十四娘,便是他此刻拜见的赵贵妃,也可称得上倾城国色了。他早已不是去年冬天将家乡白河会给牛羊接生的阿凤姐当作天下第一美人的野孩子了。
但是眼前的小公主又不一样。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她不只是生得美丽——她才那么小。
她是——她有一种让人想要把她供奉起来、好好保护的气质。她是名贵的、朦胧的、脆弱的、天真的,她是一个非常晶莹的小孩子。
也许就是刚好狠狠戳中了戚长风的萌点,康宁便恰好长成他怎么看怎么喜欢的类型,或者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戚长风反正当时是想不出来,也说不出来的。那跑进来的“小女孩”看稀奇似的盯着他,他便也直愣愣地盯着那个孩子。
他当时心里来回滚动着一句话,只是残存的理智让他没有说出来。他想,这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可爱的东西呢?她是真的吗?是真实存在的吗?
真想捏捏她呀。
是皇帝把小孩抱起来的动作打断了这段其实持续时间很短的奇怪对视。
小儿子几乎光着脚穿着里衣就跑进来了,帝妃二人和满殿宫侍根本没空理会戚长风奇怪的反应。一殿的人大惊小怪地围着那个被放到皇帝方才座位上的、小小的、玉雕般的孩子,大梁朝的皇帝和贵妃就像平民人家的父母一样亲自给小儿整理衣衫,美丽温柔的婢女僮仆跪了一地,静默无声地为他穿好鞋袜,擦手梳头。
这一切——这华丽深宫中堆叠着的名贵香料与精美丝绢、所有人放下一切的关怀和驱奉,其实正是这一切从小养成了康宁如今的气质,他身上注定会有一种倾国之力才能养成的娇贵之气,一种理所当然的天真柔善。出身高贵是其一,若非他从小体弱,活着已是不易,皇帝和贵妃百依百顺,对他几乎没有要求,更遑论要他精明懂事,他也无法像活在甜蜜真空一样长大。
这样的成长环境,莫说江湖中那些红颜女子、赵贵妃这样的家族长女,便是两位公主也都没有办法复制。
戚长风这样野地里长出来、瘴雾中奔跑长大的小子又哪里见过这个?南夷的杀掠与奚南王的迫害未曾使他崩溃,中原江湖草莽的打杀与流浪不曾使他动容,从康宁身边流过来的、那一股柔软矜贵的靡靡之风却几乎把他吹晕了。
皇权代表的意味并不能真正使戚长风敬畏,皇子的头衔也无法让他生出什么效忠臣服的心思。此刻看着上首被一堆人紧张围绕还在探头看他的小孩子,戚长风看不到血统贵贱之分、身份高低之别,他只能想到,这样名贵、稀奇、可爱的小东西,我也好想要一个。
如果这是我的就好了。
如果这是——是我的妹妹就好了。
第7章 公主 什么公主殿下?哪里有公主殿下……
皇帝当然不可能把小儿子给戚长风做妹妹。
不过他确实有意叫这个他很欣赏的戚小郎给幼子做个玩伴。
戚长风在徽帝看来,是个天资相当卓越的孩子。这种天资不在于他的武艺多么高强、兵法多么精通——实际上一个年纪才十三岁,自小野生野长的边疆少年又能有多么高强的武艺和排兵布阵的能力呢?
这个孩子贵在心性。
徽帝自己的人生阅历便足够丰富,他曾在饥荒后的华北平原千里打马而过,饥饿、疫病与流亡在那里塑造出了无数人间惨象,他在那里见过的小小年纪经历悲惨的孩子不知凡几,其中能动心忍性困境求存的也不在少数。总有些人天生骨头更硬,是外界打不折、摧不垮的。
只是在这其中,在灾难、失去与外界迫害的侵蚀下,人还能够维持内心的秩序与平静,就显得尤为难得了。这种平静不是说他对仇恨、对失亲无动于衷,而是他曾经的坚持和本性并没有被外界扭曲。
戚长风既没有失去理智不自量力地单刀潜进奚南王府去搞一场注定会失败的刺杀,而是懂得接过他这个皇帝的橄榄枝、等待从他这里积蓄力量;也没有立刻丢下他的乡亲将父母抗夷的事业丢给别人,在担心因奚南王的追杀连累乡亲以前,他留在白河又几次打退了南夷。他同时还保留着快速信任陌生人的能力,在赵云侠带他一路在江湖流浪的时候,他仍能为了别人的恩怨交付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