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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哥哥当然喜欢。长风哥哥人都快飞起来了。他想,有一个弟弟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揣了一团云在心口的感觉;又轻又重的感觉;这种甜蜜的、快乐的、明明听的是孩子话,还是想要认真答应他、认真去践行的感觉。
“我也很喜欢殿下。”戚长风脸上一直在笑,他不知道他眉宇间也有一种久违了的、彻底的释然和放松,“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情。但等我完成后,我就会回来找殿下。那时你也长大了。到时候,我一定要带你去看看南疆,去淌一淌我家乡的白河,骑一骑我们那的长毛牛,尝一尝南疆铁斑蛇的味道。我们还要去游江南,去见识一下十四娘的琴与剑,看看登峰山庄的梅花雪,也带你认识一下那些顶顶有趣江湖朋友。”
不知为什么,康宁感觉眼泪快要从他眼眶里冒出来了。奇怪,明明他此时此刻是这么的开心。
就在当下,他一点都不想怀疑自己是否真能活到长风哥哥说的那个长大。他已经无条件地相信少年郎口中许下的一切了。这让他感觉到一种快乐的心满意足。
康宁不想再说话了。他依赖地搂着面前伙伴的脖颈,安安静静地偎靠在少年人不算健壮的胸膛上。此时此刻,阳光很好,风又轻柔,金黄茂密的叶子彼此摩擦出絮絮的低响,织成了一只温暖的小调。
第9章 父母 好像这一日,天地之间就只剩下这……
一夜北风,恢弘的皇城进入了冬天。
自从皇帝上旬龙颜大悦地在勤政殿上慨叹,“生子当如戚长风!”这个原本被封了个儿戏般的“戍南小将”、出身边疆的平民小子就在京城红了起来。特准御前带刀、赐住宫廷,进出与皇子同行同食同卧,被皇帝亲自指派名师带着习文学武——这已经不是要再出一个“知心知意李温纶”了,这是直逼赵云侠少年时代的待遇啊!
但是康宁却注意到,长风哥哥最近的心情一点都不好。
这让他担忧的同时又有些稀奇。他想弄明白长风哥哥为什么不开心。他问浣青、问小福子,甚至去问皇兄皇姐。但是浣青她们只说小殿下在瞎想,戚小郎最近春风得意着呢,便是看他的表现也没有什么不痛快的样子啊;皇兄皇姐则对着他好一顿搓揉,酸溜溜地说康宁现在只知长风哥哥,不知自己还有别的哥哥姐姐了。戚长风哪里会不开心?他怎么不问问他们这些皇兄皇姐为什么不开心?
康宁指望不上他们,于是只得自己想办法哄他的大伙伴。可他却猛然发现,他跟长风哥哥朝夕相处了两个月,从长风哥哥那里听来了那么多他冒险的故事,他知道戚长风喜欢吃嫩一些的炙鹿肉、知道他每日清晨在自己还没醒来的时候已经开始练武、知道他总喜欢跟二皇兄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把二皇兄气得吱哇乱叫、知道他总是怀念的谈起他的家乡白河——可是康宁从没问过他为什么千里迢迢的来到京城,为什么会在父皇宣召下跟着自己舅舅背井离乡。
他总是跟戚长风说起他的父皇和母妃,说他对父母怀有的那些小小的心事,说自己的快乐和烦恼,但是他从来没有跟长风哥哥聊过戚家的伯伯婶婶——于是他好像到了现在才想到,长风哥哥自己的家呢?他的爹爹和娘亲呢?他想他们了吗?
康宁就好像那些看不到灯下小虫的人一样,懊恼自己怎么连这么要紧的问题都从来没有关心过。他想,如果他的大朋友是因为思念戚家的伯伯婶婶,每天不自觉发呆的时间都更长了,那他要帮忙去找父皇给长风哥哥放个冬假,让长风哥哥能够回南疆同自己的父母团聚一段时间——哪怕盼着长风哥哥在京城早日学得有出息,戚家的伯伯婶婶也一定很想儿子的吧?
就像他,只是想到戚长风也许更想要回南疆同家人在一起,他就已经开始舍不得他了。
一连两三日,康宁都想找个机会问问戚长风是不是想家了。可是每次他刚起个头,戚长风都会有意无意地把话题给岔开——康宁不知道自己有多么藏不住心事。他那种有点担忧又有些期期艾艾的神情,几乎就是一点不掩饰的把“我要跟你聊一些让你难以启齿的事”这个意思放到他那傻乎乎的小脸上。
戚长风是有点意外康宁看出了什么的。他其实是个外在的性格豁达开朗,但同时心防很重的人——宫中诸多心思玲珑之辈、宫外那些等着驱奉他这新晋红角的人,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有、甚至应该有什么不开心。康宁这个小笨蛋却这样敏感的意识到了。这让他有点说不出的伤感,又觉得这个小孩子实在不白让人心疼。
但是他仍然不想将父母周年祭时日临近而心情沉郁的事与任何人谈起。
他的阿爹阿娘离开他快要一年了。自他们走后,他未曾再与任何人说起过有关他们的一字一句。在赵云侠带他上京的时候他还想过,等进了京都觐见皇帝,皇帝准要问他与爹娘有关的事——他能被梁徽帝派人救出来,多多少少也有赖于戚氏夫妇在边地的烈士之名——到那时他也一句都不会说的。皇帝若责罚就让他责罚去。
但徽帝许是从赵大哥那里听说了什么,并未问他。
很奇怪,可他不想再跟任何人说娘生前是怎样泼辣善良又美丽,不想再告诉别人她唱白河谣时的动听声音;他也不想再告诉别人阿爹的豪爽、温柔、义气,不想说他幼时不懂事,跑到了石头岙的沟里,爹举着火把找了他一夜,找到他了却没舍得揍他,从石头岙把他一路抱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