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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修贤也很无奈:“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我爷爷奶奶跟我爸妈非要试试,我们村的人对大祭祀有多虔诚,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好的水果如果不能献给九舟山神,我爷爷奶奶跟我爸妈估计得愧疚后半辈子。”
黎下恍然大悟:“达叔家里的其实也没吃完吧?他是想多买点存起来,没准到时候能有几个保存完好的呢,对吧?”
齐修贤说:“猜对了,德娴姐家的也是,长予哥上周回来,两天都没出门,就是在加深地窖,想着再深点,温度再恒定点,那些苹果和梨保存下去的概率就大点。”
黎下说:“你没跟他们说,我的农庄明年就能种出这样的水果?”
齐修贤说:“说了,他们说,庄稼和瓜果的口感好坏除了跟品种有关,还跟土壤条件和当地气候有很大关系,日照时间、温差之类的,他们说沈厚仁这些水果是在都城种的,都城和咱们相差近两千公里,地理条件,气候相差很大,就算是沈厚仁亲自培养的品种,换了地方,种出来的东西也做不到一模一样。
我们村老一辈对大祭祀的虔诚,你不亲自经历根本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步,他们要的是‘最’好,最,知道吗?差一点他们都觉得不舒服,尤其这一次,我拿回去后直接洗了一大盘子,全家人一人一个,现在他们都后悔死了,说应该先让一个人吃,发现这么好之后,就不能再吃了,全部收藏起来。”
“呼……”黎下长叹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大祭岭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不知起于何时的、独特的节日——大祭祀。
那是大祭岭最盛大、最重要的节日,和大祭祀相比,春节、元宵节、端午节和中秋节的重要性在大祭岭人心里,仅仅比周末重要那么一点。
但大祭岭人如此重视的一个节日,却没有一个固定的时间,从初夏到深秋,都可以举行,决定因素是水果的质量。
如果这一年西瓜和甜瓜、桃子之类的夏季水果特别好,大祭岭的大长辈们就会把时间定在夏天;如果夏季的水果都一般,大长辈们就会把时间定在瓜果和庄稼同时收获的秋天。
不过近几十年,外出工作的人多了以后,大祭祀的季节时间不确定,具体时间却约定成俗,一定是在周末。
大祭祀的祭品,也没有华厦国其他地方进行重大祭祀活动时必不可少的牺牲,而是清一色的稼穑产品,各种面食和水果,面食以前是馒头、炸糕和各种口味的面条、包子、饺子、饼,现在又多了米饭、河粉、元宵、粽子等南方食品。
水果原来和面食一样重要,近些年有赶超面食的趋势,在外工作的大祭岭人为了大祭祀,多贵的水果都舍得买,带回的水果越稀少、越好吃越有面子。
大祭祀还有一个不同于其他地方祭祀活动的特征:有祭品,没祭拜。
大祭岭人在大祭祀的前一天晚上,要细心沐浴,当天则会穿上最漂亮的新衣,但祭祀时,只是把大长辈们从各家摆在大门前的食物中挑选出来的最好的祭品摆放在南街中心的九张石桌上,大长辈们退后十数米,对着南面高声说一句“九舟山神,请接受我们的心意”,村民们就可以欢呼着去做各自喜欢的事情了:荡秋千,踩高跷、踢毽子、扔沙包、上树、下棋、吟诗作对、河里狗刨、去各家门前找自己喜欢吃的……等等,只要不是窝在家里不动弹,什么都行。
没有冗长的祭告,更没有匍匐在地的跪拜,甚至不需要村民们端着深沉严肃的表情,轻松快乐,生机勃勃,是大祭祀当天亘古不变的主旋律。
黎下没有参与过大祭祀,因为大祭岭这个节日,只允许大祭岭人参与,黎家能参与的,就是姥姥齐凤仪、舅妈齐蕴秋和黎下的妈妈齐飞燕。
但齐飞燕在二十二年前离开家以后,就没有再参与过,她每次回来都会特意避开大祭祀和黎下在家的时间。
舅舅和孩子们虽然是大祭岭人的后代,但因为不姓齐,不能参与。
舅舅和舅妈买下大祭岭院子的协议里有一条,就是以后无论是黎渠还是黎忱继承这个院子,他们的后代都必须姓齐,否则,大祭岭村公所有权收回院子。
姥爷、姥姥和舅舅、舅妈对此都没有异议。
姥爷十分开明,他觉得,孩子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姓什么叫什么一点不重要。
黎下虽然没有参加过大祭祀,但听人说过无数遍,他十分清楚大祭岭人对大祭祀的执着和虔诚,一时也没了主意。
他问齐修贤:“是不是我就算再给你十筐,你也吃不到一个?”
齐修贤说:“十有八九。”
黎下说:“那我就不给你了,你想吃就去找我,我不在,找沈厚仁他几个也一样,沈厚仁说话小气,办事不小气。”
齐修贤说:“这我知道,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让我爸妈跟爷爷奶奶打消这个念头,今年的大祭祀过去还没俩月呢,就准备明年的祭品,真是……”
今年的大祭祀是在黎下回来前的两周举行的,到今天还差几天才俩月。
“没办法。”黎下摇头,他没这方面的信仰,理解不了大祭岭人的情怀,他对神衣冢里的大神仙,心态更像对待一个玩伴——一个可以在想象的世界里和自己互动的玩伴。
“那就先这样吧。”齐修贤摆手,“德娴姐去青河开会了,我要替她上两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