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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煦刚想问个为什么,沈安行却先他一步,把话说了下去。
“我没钱。”沈安行说,“我没钱还你,我真的得走。”
柳煦:“……倒也不是钱的事……”
沈安行却又说:“我也没有其他能抵上的东西。”
柳煦一时无言。
他万万没想到,沈安行要走的理由是这个。
沈安行觉得自己还不起,待不得,配不上,所以慌了,急着要走。
他的日子太糟了,糟的他已经习惯了。所以他不怕挨冻,也不怕生病,他只怕欠了谁,别人对他好,他是会有心理负担的。这份负担,远比病痛与寒冷更加能够折磨他。
沈安行说完这话,也沉默了下来。
沉默片刻之后,他就抿了抿嘴,侧过头来看了看柳煦,又垂下眸来,接着说:“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也不是第一次发烧了,你用不着可怜我,我早就习惯了,你就算做了这么多,我也什么都还不了你。”
沈安行话说的可怜,偏偏又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说到此处后,他又觉得自己看起来未免也太过卑微,就又硬着脾气说了句:“你现在赶紧去办退院吧,说不定还能退你一半的钱。……下礼拜一开学的时候,你告诉我要还你多少钱,我以后会想办法慢慢还给你的。下次记得不要多管闲事,费力不讨好。”
柳煦一时无奈:“费力不讨好……可我总不能看你倒在那儿不管啊?”
“……”
沈安行听了他这话,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既然不知,那就不回答了,他颠了颠书包,哑声道:“我走了。”
“哎哎哎哎!!”
柳煦见他真的要走,就连忙一下子扑了上去。和王姨一样,他一下子拽住了沈安行没大事的那只胳膊。沈安行受伤的地方在小臂,柳煦怕抓到伤的地方,就只抓着他上边的胳膊。
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柳煦这个姿势和王姨简直如出一辙。
沈安行被拽的往后踉跄了一步,他一时又羞又恼,转头骂道:“你放开!我说了没钱还你!!”
柳煦倒是不在意那几百块钱的。但是眼下,他必须得把沈安行留下来。
但是要怎么留?沈安行一不怕挨冻二不怕生病,他只怕欠了柳煦。
——对啊!他怕欠了柳煦啊!
一想到此处,柳煦就突然急中生智,抓着他就谎话连篇的大叫道:“不行啊!医院不会退钱的啊!葡萄糖你得去打完啊!不然我的钱不是打水漂了吗!?”
沈安行身形一顿:“……”
柳煦一喜——他果然最怕这个!
“行哥。”柳煦抓着他的胳膊,很诚恳很认真的看着他,说,“你要是真心想还钱,你可以拿你所有的东西来抵,但是葡萄糖你得先去输完!你现在跑了就是让我的钱全打水漂了啊!你不能这样啊!!”
沈安行一听这话,竟然一下子更慌了:“……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没想让你的钱……那个,我就是,就是想及时止损……”
“止不住了啊阿行!我的钱都花出去了,退不回来了!现在只有你能实现它的最大价值啊!实在不行你以后每天帮我去食堂打饭也行啊!高三强制住宿了之后你天天去帮我洗衣服也成啊!你要是有那个心,怎么都不会还不上钱啊!”
沈安行:“……”
“回去输液嘛行哥,这钱你慢慢还,又不是明天就毕业了!”
沈安行听这话听的头疼。
他无奈的低下头,就看到柳煦在朝他笑。
一瞬间,他突然莫名其妙的有点晃神。
那时他们才刚开始,沈安行也没意识到,这一瞬间的晃神,是日后他少年情动的预兆。
第61章 初冬(七)
沈安行就那样又被柳煦带回了病房里。
病房里,王姨还坐在床边生闷气。柳煦—回来,她就抬起了头来,张了张嘴,刚打算和柳煦说点什么时,抬眼就看到沈安行居然跟他—起回来了。
王姨—下子闭上了嘴,还狠狠的瞪了—眼这个说他们多管闲事的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
沈安行说那话的时候威风,但现在被王姨这么—瞪,他却连忙低了低头,转头眼神闪躲着看向了别处。
柳煦觉得稀奇,就多看了他两眼。
学校里关于沈安行的传言很多,柳煦经常听人提起。传言里说,沈安行面冷个高不好惹,成绩倒数打架狠。
要命的是,沈安行本人从不和柳煦说话,柳煦就只能从这些流言里了解他。—来二去的,柳煦是越听越真,就真以为沈安行和传言里说的—样,是个时常外出打架脸上常年挂彩上课绝不听讲成绩永远倒数的典型不良少年。
但今天这么—看,好像全是误会。至少在柳煦的认知里,不良少年被—个大姨瞪了的话,正常操作是瞪回去并很臭屁的来上—句“你瞅啥”。
沈安行好像不是这类人,不良少年的狂和拽在他身上是—点儿都寻不着。
柳煦跟他道了声“过来”,然后就把他带回了病床那边,又按亮了床头的灯,把护士叫来了。
沈安行把挎在肩上的包放了下来。
王姨却还是不服,翻了沈安行—个白眼,道:“最后还不是要花我们家的钱治病?”
沈安行面色—沉。
“少说两句。”柳煦回头看向王姨,轻皱着眉小声提醒道,“他又不是不还钱,别说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