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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呼吸器摘下来,你不就——”
“……我已经要死了。”
“……”
“有没有呼吸机……都是要死的。那不如……你来摘下来吧。”沈安行说,“你来摘下来……亲亲我。”
柳煦紧紧握着他的手,嘴唇都一阵阵发抖。
“……我不要你死。”柳煦说,“我……”
“杨花。”沈安行说,“我求求你。”
柳煦:“……”
柳煦双手发抖。
过了片刻之后,他吸了口气,最终还是站起了身来,往前凑了几分,伸出手去,摘下了沈安行的呼吸器。
他俯下身,吻了下去。
这是一个刻骨铭心又令人痛苦万分的吻。这一吻里,他们彼此都浑身是血。
沈安行曾说会在柳煦生日那天吻他,为此他谋划了很多,因为那是他们彼此的初吻。
他想过晚上去河沿边,或者在柳煦对着蛋糕许愿周围一片黑灯瞎火的时候,他悄悄摸过去亲他。又或者在逛商场的时候拿一把扇子,出其不意地扇子一开过去吻他给个惊喜,再或者偷偷去买烟花,晚上放烟花给他看时,偷偷亲他。
他想过那么多,却独独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柳煦捧着他的脸,亲得浑身发抖,沈安行感受到了。
最后,柳煦松开了他,然后额头抵着他的脸,又一次泣不成声。
沈安行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知道,这一闭眼,自己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伸出手,想最后抓住柳煦离开人世。但他受伤太严重,眼前一片模糊,毫无空间感,伸出去的手抓了一片空。
“……杨花。”
他睁着眼,眼皮发抖地看着刺眼的白色手术灯,终究还是心有不甘。
随后,他艰难地动了动喉结,攒了片刻力气后,才终于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你是我的光啊。”
此话一落,他就缓缓闭上了眼,抓了一片空的那只手也就此垂落。
旁边一直在滴滴嘟嘟响的仪器突然发出了一声拉长的警报声,如同丧钟一般。
上面是一条笔直向前的直线。
柳煦扬起头,看到沈安行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沈安行。”
他怔愣地叫了一声,然后慢慢爬了起来,像是怕惊扰到他一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颤声又唤了一声:“沈安行?”
沈安行依然一动不动。
柳煦表情怔愣,只有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里掉出来。
柳煦低下头,紧咬住嘴唇。
他在很用力的把什么东西往心底里压,在努力地让自己平静。
他伸出手,慢慢地抹掉了沈安行脸上的血。
最后的最后,柳煦捧住他的脸,将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颤声对他说:“别再……醒过来了。”
第145章 回首(三)
柳煦坐在护士站前的银色座椅上,微微垂着眼帘,看着地上满是脚印的地板砖,眼底里没什么波动,满是无声的悲哀。
沈安行坐在他旁边,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就在刚刚,被确认死亡沈安行已经被推去太平间了,医院的人开始着手给他办死后的手续。要签死亡通知书的必须是有血缘关系的家属,柳煦这一家子根本不管用。
医院早就查到了沈迅的电话号码,从上午沈安行进手术室开始就一直在狂轰滥炸地打电话,但沈迅这人真是个奇迹,死活都没接,直到刚刚才接了起来,张嘴就朝电话这头骂了句日你妈。
护士让他这当头一句问候给骂蒙了。
蒙了两三秒后,护士就有点火大了:“先生,你怎么骂人啊!?”
柳煦他爸正守在护士站前,研究着医院给的死亡通知书,一听刚刚还文文静静的小姑娘突然就朝着电话喊了起来,他就抬起了头来,有点茫然:“?”
沈迅听了这话却不收敛,反倒还变本加厉地朝着电话这头更大声地破口大骂起来:“骂人怎么了!?我他妈就骂你呢!你妈的从早上打他妈到现在,老子他妈怎么着你了!?不接就是不想接知不知道,臭婆娘操的不知道啥叫自知之明是吧!?”
沈安行坐在柳煦旁边。他们坐在第一排,沈迅嗓门太大,他们坐在这儿都能隐隐约约听到骂声。
沈安行早知道会是这样。他抬了抬眸,看了过去,眼里没什么波动。
护士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大约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不可理喻的人,气得面红耳赤,朝着沈迅就吼了起来:“我这儿是医院!!你儿子死了!!!!”
电话那头沉寂了几秒。
护士站里也沉寂了片刻。
这世界似乎还是有些人情味的。当“死”这个字沉甸甸地落到空气里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会莫名安静下来几秒,像是在为逝者默哀。
柳煦低了低头,沉沉地长出了一口气。
世界有人情味,但偏偏某些人却没有。
沈迅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后,就突然冷笑了一声。
“关我什么事。”他说,“你们随便把他烧了不就得了,少他妈烦我。”
说完这话,他就一下子挂了电话,给护士留下了一串滴滴嘟嘟的电话挂断声。
护士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人——这种人,说他薄情寡义都怕是算在夸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