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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着话音,她自枕下摸出一柄精巧的匕首,狠心朝自己脖颈刺去。鸩杀皇帝乃是抄瓜蔓的大罪,她如何担待的起!
元襄怔愣须臾,眼疾手快地掐住她的腕子,用力一扭。
顾菁菁吃痛低吟,手中匕首登时掉落在被衾上,饶是如此脖颈依旧破了皮,嫣红的血流出,刺人眼眸。
此情此景撞入元襄眼眶,心头免不得“咯噔”一声,说不出的躁郁。他捡起匕首往外使劲一扔,紧紧将她瘦小的身子箍在怀里,咬牙道:“顾菁菁,你可想好了,大婚之前自戕是何等罪过,想让你们全家跟着问罪吗?!”
他力气大,双臂如同灌了铅,压得顾菁菁动弹不得,她反复折腾数遍,心神俱疲,只得放弃了挣扎。
“好一个步步为营……难怪你等到现在才告诉我,你这是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顾菁菁流泪看他,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绝望眼神,原本清湛纯澈的眸子失了光华,黯淡如没有魂魄一般,“你为何如此对我,我究竟做错什么了?就因为我多张了一双眼,看了不该看的,我就活该沦落至此吗!”
“我恨你……元襄,我恨你!
情绪在这一刻崩溃决堤,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玉珠,一滴滴砸在两人的衣襟上,亦在他固若金汤的心脏上凿出道道裂隙。
他薄皮下的喉结微滚,下颚抵在她的头顶,深邃的瞳眸有几分难得的动容,“明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许再哭了,有我在你身后,万事不用怕。”
饶是借故来此,依旧不便久留,待顾菁菁情绪安稳一些,元襄自袖襕掏出红色丝帛包裹的物件放在她手里。
刚走到外厅,就听顾菁菁哑声问:“若我不干呢?你要整弹劾我爹吗?”
元襄止住步子,回头看她,“不,证据当时俱已销毁,而且弹劾官员我倒是觉得麻烦了,不如直接杀掉顾瑾玄,省时省力。”
顾菁菁瞳眸一怔,眼睁睁看他潇洒离开,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血气不停翻涌,她颤着手打开红帛,里面是一对玉质上乘的羊脂玉镯,用红线系在一起,稍一碰撞便发出清脆的声响,绵长如金罄余音。
“娘子?”
水桃不放心,急匆匆进来察看,见她捧着玉镯丢魂似的,满脸泪痕,遂担心道:“娘子别哭,王爷又跟您说什么了?”
“恶毒……真是恶毒……”
顾菁菁低声嗡哝,前所未有的忿恨袭来,猛地将一对玉镯砸向外面。
玉镯擦着水桃而过,撞在轩窗棱子上,一声脆响后断成无数碎玉,掉落在地屏上,引来阵阵啜泣,伤心至极。
四月初九是顾盈出嫁的日子,饶是做妾,西平侯府在礼制上亦是给足了颜面,较之寻常人家纳妾要隆重的多。
顾盈一路哭昏数次,靠着掐人中才被抬入侯府,焚香过礼,直接送去后院伺候瘫痪许久的薛眴。
百姓的热闹看够了,又开始期待帝后大婚。
四月十六这天,顾菁菁早起绞面,由宫中派来的司仪亲自侍奉,盛装打扮,着大红纻丝绣龙凤十六层吉服,头戴龙凤珠翠冠,面施艳丽红妆,寸寸雍容,步步华贵。
出府时,顾霆之按礼训诫,数次哽咽:“乖女啊,进了宫要好生服侍陛下,早日诞下皇嗣。如有什么需要爹爹帮忙的,但说无妨。”
顾菁菁手持却扇遮面,亦跟着红了眼,“女儿明白,多谢父亲养育之恩。”
她复又叮嘱顾瑾玄:“阿姊进宫去了,你且老实听父亲话,不可再贪玩调皮。若无他事,不要随意出府。”
顾瑾玄年岁尚小,不知分别疾苦,明朗笑道:“皇后娘娘放心,瑾玄一定多加努力,争取早日报效朝廷,向陛下和皇后娘娘尽忠!”
吉时已到,鼓乐齐鸣,顾菁菁深深回头看了一眼生活十七年的地方,在宗亲相送中离开母家,坐上镶金裹玉四面垂帐的檐子。
八位宫人掌扇遮蔽,雍容的御仗携着新皇后离开母家,自丹凤门而入,一路向北,最后停在宣正门处,百官皆着大妆,文左武右,队列在殿前观礼。
金节鸣响时,顾菁菁脚足踏红毡,款款走近宣正殿,远处着冕戴冠的元衡早已等在宣正殿门口,身姿挺秀,眸光温切地凝着她。
元襄与诸亲王列于首排,三公等官员按照品阶依次列与其后。
在新皇后路过身边时,元襄忍不住拿余光瞥她,只觉她今日格外美,那是一种极其艳丽的美,甚是惹眼。
本以为做好了准备,然而当看到这一幕时,他还是忍不住怅然若失。
毕竟是他的女人,如今嫁为他人妇,虽是为了谋利,但也叫他生堵……
宣政殿前,元衡伸手牵住顾菁菁,与她比肩登上礼台。
伴随着礼官的引导,帝后一拜天地日月,二拜列祖列宗,对拜阖礼,唱念祝词,繁琐的礼仪算是完成了。
礼官高呼道:“礼毕承天,跪——”
金节再度鸣响,震耳欲聋。
元襄深吸一口气,与诸位同僚一样,撩袍跪在地上,朗声道:“恭祝帝后琴瑟和鸣,千秋万代——”
风和日丽,宣正殿前跪满了达官显贵,四周回荡着排山倒海的贺祝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
顾菁菁放眼凝望,身子忍不住发抖,忐忑,紧张,以及女儿家成亲的小心思,不停交织在她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