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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陈眉目微动,带了点轻佻的坏笑,修长的指骨,忽而抚上了她的臂。
音音脑海中昏沉一片,腾腾的热浪里,忽觉有臂上一丝清凉,带着男子隐忍的力道,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睁开迷醉的眼,瞧清了那男子模糊的脸,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扣在窗框上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窗外的雨势小了几分,淅淅沥沥落在车顶,马车辚辚间,已是入了城。
江陈瞧着还是静谧的小姑娘,因着咬唇太过用力,嘴角已是氤出血丝来,他忽而觉得没意思,心绪也烦乱,将白瓷瓶一抛,扔进了她怀中,道:“吃了吧,别在爷车上闹出人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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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音回到陈家时,申时已过,陈林带着沈沁还未归来。
她是从角门入的府,踉踉跄跄回了自己的桃苑。
院子里静悄悄,自小伺候在身边的婢女阿素正靠在床边做绣活,见了一身狼藉的姑娘,吓了一大跳。
她将人搀扶进屋,急急道:“姑娘,这是怎得一回事?不是今日去上香的吗,怎会如此狼狈?”
“备点热水,我要沐浴。”
音音嗓子有点哑,也无心思多说,她只想好好洗一洗。这被李勋攥过的腕子,还有他靠近时传来的熏香味,都让她觉得恶心。
待洗过了两三遍,热水漫过身体,才让她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阿素瞧她神色,现下也不好多问,只一脸担忧的替她馆发穿衣。
“姑娘可是回来了?夫人正惦记你们呢,姑娘要是得空,去正屋说几句话吧。”
门帘打起,苏幻身边的大丫鬟萍儿步了进来,笑语盈盈。
音音晓得阿姐是要问几句祭奠事宜,坐在榻上稳了稳心神,便起身往正院而去。
进了垂花门,却见几个医者正提了药箱,躬身而退。
陈林搓着手,在廊下来来回回的走,一副焦急神色。
音音愣了一瞬,那些隐忍的屈辱一下子涌上来,她望着这个本是有几分敬重的表姐夫,红了眼眶,他怎么能这样狠心!想当年沈家,待他从来不薄。
陈林也看见了她,踌躇了一瞬,走了过来。
他不敢看她的眼,心虚的瞟向旁处:“你.你逃了也好。”
半途中他就后悔了,他不敢想,若是他的阿幻晓得了,该对自己多失望。
音音并不理睬他,绕过他身侧,便要往里走,却听身后的人焦灼着低低道了句:“音音,你大姐姐如今身子虚的很,刚刚大夫还叮嘱,定不能受惊受寒,算我求你了,今日这事,万不能让她知晓啊。往后.往后再不会有这等事了,我陈林用自己的仕途发誓。”
廊下有风吹来,吹的音音心底寒凉一片,她没说话,站了一瞬,打帘进了卧房。
小阿沁正赖在床头,奶声奶气的哄表姐喝药,一脸小大人神情。
苏幻靠在迎枕上,轻轻刮了下小人儿的鼻子,端起药碗小口而食。
音音看着阿姐凸起的小腹,单薄的肩背,微微垂下了眼,抬手拭去了眼角那滴泪,终究什么也没说。
她一时觉得,要是母亲还在多好,还能给她一个怀抱,让她痛快哭一场。
可如今,放眼四顾,再寻不到能依赖的人,再多的屈辱,也只能自己和血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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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时分,这场清明时节的大雨终于止了。
首辅府上已点了灯烛,影影绰绰,映出廊下站站兢兢候着的奴仆。
于劲传了膳,还未进正房,便听里面哐当一声响。
他从窗牖里瞧见自家主子扶着桌案,微闭着眼,正抬手轻揉太阳穴,便晓得,这大抵是主上的旧疾又犯了。当即止了步,一丝声儿也不敢出,屏息候在了门外。
江陈高大的身影微晃了下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左手上,这只手今日真实的触碰到了小姑娘的肌肤,滑腻弹软,比梦中的还要软糯。
她身上清淡的栀子花香丝丝缕缕,仿佛还萦绕在鼻端,让他头痛欲裂,四肢冰冷,这些年已渐渐少犯的旧疾又潮水般袭来,还是那般让人心窒。
刻意遗忘的那些片段又鲜活起来,骤然跳入脑海。
第3章 平昌十四年
那大概是平昌十四年冬,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小姑娘一身素锦,站在雪地里,肌肤白莹的亮眼,仿佛要融进这天地间的纯白。
“姑娘,便是他了,可算是逮到了,是个乞丐,你瞧他,真真下贱又肮脏!”她的侍女指了被小厮压在泥泞里的江陈,一脸鄙夷。
江陈到现在还记得,污脏的泥水呛进口鼻,那让人作呕的味道。他依旧不发一言,只抿住唇,将那只折了的腿挪了挪,勉力不让背脊弯折。
音音细白的手紧了紧雪白的狐裘,闻言顿了一下,转头看了过来。
她发髻上的步摇晃啊晃,伶俐又娇俏,那一眼,楚楚又盈盈,像是一汪清潭,清晰的映出江陈的卑贱。
江陈瞧着那双眼,忽而想要开口解释一句,只张了张嘴,又被那小厮摁着头压进了泥水中,呛进一口辛辣,胸腹都是冷的。
他手臂挣扎了一下,便听见了小姑娘清灵的声音,她说:“做乞丐并不肮脏。”
他心中一动,忽而涌起一点热,可那丝热乎气还没来得冒出来又被她一句话打进了十八层地狱。
她说的是:“可你太脏,人从根子里坏了,不论何种地位,都是卑贱肮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