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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蛊虫多数盘旋于心脏周围,少数顺着血液在全身游走。
这一支长箭擦着心脏洞穿整个胸膛,连带着毁了聚集的大半辅魂蛊。
“毁掉的蛊虫不能再想办法补回去吗?”
见大长老只是沉默者摇头,心急如焚的影九突发奇想:“或者再来一次移魂术?这次我们给殿下换一具健康的、没有毛病的身体!”
宋鹤卿的眼睛一亮,显然是心有意动。
只可惜这个异想天开的提议再一次被毫不留情地否决:“暂且不说这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所需的材料和合适的身体,就算这一切准备妥当,在拼上老夫这一条命,移魂术成功的可能性也不足一成!”
大长老摸着花白的胡子,叹了口气:“事实上,移魂秘术在我族流传了百年,这还是老夫头一次见到真正成功的活例子!若对于巫术一道上天赋卓绝的巫心圣女还在世,赌上性命一搏,或许还有三成生机,只可惜啊……”
只可惜巫心早已死于当年那次移魂术的反噬。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十三开口问道:“殿下她,会怎么样?”
“因为辅魂蛊的减少,这具身体对她的排斥会越来越强,相对应的,她昏睡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直到……再也无法醒来。”
她会像曾经的俞子青那般,再一次变成永远不会睁眼的睡美人。
最终还是封悠之打破了这几乎凝滞的沉重氛围:“行了,都别杵在了,昏睡好歹还留着一口气,这箭伤若是没熬过去,也没机会给你们担忧这担忧那了。”
没想到俞子青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这一次竟完全出乎了封悠之的意料。
傅长乐昏睡了不过半个时辰,居然再次醒来,开始条理清晰地让十三和影九去查白术,查神箭手白祈,包括他的妻子女儿以及他们和俞山南的关系。
她甚至连宋鹤卿都没放过,硬撑着满头冷汗,让他派人在京中破开尘封的前朝卷宗,她要知道,靖阳的生母,到底是谁。
一个刚刚从生死边缘被拉回来的重伤病人如此折腾,作为大夫的封悠之自然忍不了,可还没等他发作,就见面无血色摇摇欲坠的傅长乐低头盯着手上被弓弦压出的血痕,喃喃自语:“我总得知道,我到底是谁。”
从始至终知道她并非靖阳的封悠之叹了一口气,到底没拦住各路消息如同雪花一般飞进病房。
江湖中最大的情报网和官府背景的神鉴署一同运作,那些隐秘的、本该永远深埋底下的秘密,连同着傅长乐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化作沉重冰冷的真相,落在她的手心。
白术就是白祈的铁证,白祈被四大宗师围攻之事大梁皇室参与的手笔,以及白祈被围攻至死时,他那位分娩在即的夫人的身份。
“原来……原来从来就没有俞子青……”
傅长乐丢掉写着“白夫人乃俞山南之妹”的纸团,捂着胸口呕出一大口血:“原来、原来从始至终,就只有我像一场笑话一样活着……”
十三被这幅模样的傅长乐吓坏了。
他伸着手想要擦去印在灰白唇角的血迹,直到手指触到那抹殷红时才猛地反应过来,急匆匆起身想要去找封悠之,却被反手拉住了衣袖。
“十三,你知道我想找的,我的身体,在哪里吗?”
傅长乐脸上似乎还想摆出她惯用的无所谓的笑,可那笑,却比放声大哭更让人心酸。
十三什么也不知道。
他转身,一点点抽出被攥在手心的衣袖,然后伸手,坚定的、毫不犹豫的,将那只惨白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手心。
手上的那一点暖暖的体温堪堪拽住了傅长乐心底快要冲破枷锁的野兽,满腔的愤慨在她的血液里熊熊燃烧,她拼命咬着牙,拼命拼命拽着手心里的那一点点温度,才让自己不至于彻底失态,才让自己维持住十三熟悉的那个模样,告诉他:“我的身体,在下着初雪的那个冬夜,从摘星楼上跳下去,碎掉了。”
“我从来不敢去争的,只能永永远远藏在角落里的,原来是,我自己的身体啊。”
十三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死死咬着牙,回身牢牢抱住那双微微颤抖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彻底折弯的肩膀。
那是他的殿下啊,是本该无忧无虑光芒万丈的,他的殿下啊。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让她露出这幅破碎的、绝望的模样!
伏在十三怀里的傅长乐终于卸下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她闭着眼睛,终于在这个唯一能让她安心的地方彻底放纵了自己情绪。
“没有俞子青,根本就没有俞子青这个人。”
“从始至终,就只有我和靖阳。”
“巫心的移魂术,移的她女儿靖阳,和我的魂。”
“他们不要这具先天不足、心脉孱弱身体,所以夺走了我的。”
“那具健康的,有力的,却最终被靖阳扔掉的,摔碎的,是我的身体啊。”
……
而这一切的悲剧,源于本该无嗣的圣女巫心,想要一个孩子。
一个她和梁景帝的孩子。
她当真是天赋卓绝,靠着一身巫术硬生生压制了体内的传承了几百年的圣魂蛊,不仅废除了和圣子同生共死的限制,甚至用尽手段,怀上了一个孩子。
大梁皇族本就子嗣艰难,对于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无论是巫心还是梁景帝,自然无不欣喜,日日扳着手指盼着瓜熟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