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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六岁了!”靖阳吸着鼻子可怜巴巴,“皇兄说,皇兄说六岁还是小孩子,可、可以哭的嗝——”
傅长乐听到最后的奶音大惊,一低头果然看见一只肉嘟嘟小靖阳正抱着自己的大腿娃娃大哭。
……
醒来时窗外天光未亮,隐隐能听到十三在院子练刀的声响。
躺在床上的傅长乐盯着床幔上的绣纹,头一次有些摸不准自个儿脑子里都在琢磨些什么,怎么就突然梦见六七岁时候的小靖阳了呢?
可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院外突然一阵喧闹,十三闪身进屋,见傅长乐已经醒了,低声道:“是宋鹤卿那头出事了。”
傅长乐撑着身子靠在床头,闻言眉头一皱:“人没死吧?”
“应该还没,封悠之刚刚被齐盛叫走。”
“左右被吵得睡不着,十三,我们也过去瞧瞧吧。”傅长乐说着就要起身披衣,见十三不赞同地望过来,苦笑着叹了口气,“我这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倒是宋鹤卿那里,去的晚了,只怕封悠之一个没忍住真将人毒死了。”
十三也没忘记当初封悠之想取宋鹤卿性命之事。
阿阮折在沂阳城,封悠之没有想尽办法杀了宋鹤卿已是看在他还算是个对天下苍生有益的好皇帝份上,还想让他救人,这齐盛怕不是病急了乱投医。
齐盛当然知道封悠之是那个死在沂阳城的女影卫的兄长,也知他与宋鹤卿恩怨颇深,可问题是现在他根本不敢动用神鉴署的大夫啊,要知道宋鹤卿身上这伤,就是拜他们所赐。
“你是说这大夫是在诊脉之时突然暴起,捅了陛下一刀?”
傅长乐后靠在轮椅背上,亲眼看着封悠之替宋鹤卿止了血,才转向焦头烂额的齐盛嘲讽道:“神鉴署先前出了这么大漏子,你们不仅没防着,还任由他们近身诊脉?”
拱手告罪的齐盛实在是有苦难言。
能进神鉴署的人自然是经过千挑万选的,本不该有什么问题,可再千挑万选也架不住白祁那神不知鬼不觉的迷魂术啊。
戴玉通出事之后,齐盛就请了南疆的大长老挨个检查过神鉴署里的人,稍有异样的都被隔离开来。
只是宋鹤卿出京时就带了这么些人手,身边又不能缺人,齐盛实在没别的法子,不得不动用确认过体内未有巫术痕迹的侍卫和大夫维持日常运转。
谁能想到南疆大长老信誓旦旦绝没有问题的大夫,竟反手差点捅了宋鹤卿一个透心凉。
“陛下下了死命令要吊着白祁的命,可白祁手里的那些个邪门妖术实在防不胜防。”齐盛苦着脸一拱手,“陛下安危不容有失,还请殿下援手。”
“我帮不上忙。你们若是没什么事,还是早些回京吧。”
傅长乐任由十三推着轮椅出门,对着沉甸甸的密布阴云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们去见见那位大宗师。”
白祁现如今的状况比傅长乐想象的更为糟糕。
插在胸口的那支长箭被截断了箭羽,徒留一截光秃秃的箭杆钉在溃烂发臭的伤口上,被源源不断的鲜血浸泡成发黑的暗红色。
“十三,你和影九替我在外守着,别让人靠近这里。”
十三纵然心里有千万个不放心,只是想到傅长乐和白祁的关系,知道她不欲漏出什么风声,最终还是点了头。
傅长乐转动轮椅,病榻之上的白祁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见到来人猛的暴怒瞪眼,竟挣扎着不管不顾直直一扑——
傅长乐不避不让,眼看着他跌落床榻一声闷哼,胸前的血迹瞬间扩散开来,才慢慢开口道:“你既然这么想杀巫心的女儿,为何这么多年从未对靖阳动手?”
“是因为靖阳身边守卫众多不便近身呢,还是因为……”
“……因为那是你女儿的身体,你下不了手呢?”
“你、咳咳……”
白祁捂着嘴猛咳,抬头看向傅长乐的眼里满是尖锐的杀意。
“看来你确实知道靖阳那具身体不是她自个儿的。也是,那个孩子的眉眼与你相似,轮廓又像极了白夫人,只要你见到她,必然能认出来她是谁的孩子。”
白祁因着她这句话恨的红了眼。
没错,傅长乐说的一点都没错,那个孩子当真像极了他和阿婉,只一眼,只一眼他就认出那是他和阿婉的孩子。
那是他被师弟从尸堆里捡回去的第六年,堪堪养好了伤恢复了四成功力,又费劲千辛万苦混入宫中见到了那位踩在他妻女尸骨之上活的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
白祁刚会走路就开始摸箭,就算只剩下巅峰状态下的四成功力,他也有把握在层层侍卫将那仇人之女一箭穿心!
可就在箭将离弦的瞬间,他看清了那张脸,那张斩不断血脉亲缘的脸!
只那一个犹豫,箭矢已偏,箭头穿过扑上来的侍卫,没入那个孩子的身体。
那张眉眼已见英气的小脸瞬间皱成一团,鲜红的血大团大团涌出来,一声呼痛声砸在白祁心间,手上的第二支箭,却是怎么也射不出去了。
他没办法,他根本就没办法亲手杀死那个会笑会闹、活生生的孩子。
那是,他的女儿啊。
即使他清楚地知道活在这具身体内的,是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仇人之女,他也根本狠不下心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