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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冬日,夜半归来,见你执灯立于白梅之间,缓步行来,为我拂去肩上雪。
大约那时,为夫已然心动。
为夫曾说,想要与你执手相牵,共隐桃园,并非虚言。
只是世事多艰,许多东西,从来不如人所愿。
为夫知你恨我,此番登临踏虚,再不畏陈族阵法,必要一路杀来,一报当年仇怨。
然而天地大劫将临,上古诸族将行受难。为夫虽想再见你一面,但身为陈家之主,却不能任性妄为。
思量许久,为夫决意以身祭命盘。施改命之术,为陈族寻得一线生机。
恨由爱生。恨愈强烈,爱便愈是强烈。云澜,此点,你终究不可否认。而你一日无法杀我解恨,便一日有恨长存于心。如此想来,为夫此举,也算解为夫这两百年来,我与你分离之渴念。
愿你生生世世,谨记为夫,夜中沉沦忘我,辗转反侧。
如此,为夫虽死,却也犹生。
世上谁人都可以忘却为夫的名字,独你不能。
你之夫君,陈微远。
庚子年三月十二日夜,于天机阁中留。”
他阅罢,将信攥紧,丢于烛火之中。连同桌上那支白梅。
陈微远一生算尽天机,连自己拿剑想要杀他,都已算清。
他还要他将恨长存于心,永生永世,记住他的名。
——凭什么?
若有来世。
他只愿与陈微远再不相见。
无论是爱恨悲喜,他都不愿意再分给对方半分。
第33章 命轨
月光如水。
叶云澜不再看陈微远,只对徐清月淡淡道:“徐道友,我们以前似乎从未碰过面。”
徐清月笑起来,“叶道友确实未曾见过我。但我却曾见过你……也曾见过你的剑。”
叶云澜:“你见过我,也见过我的剑,又如何?”
他语气实在冷淡,徐清月却仿佛半分都没有觉察,面上依旧含笑,一双眼眸极为清亮,光华璀璨。
他是比容染还要出色许多的美人。这份出色,三分表现于容色,七分却表现在气度。
容染虽温雅持礼,却有几分不真实的虚假,少了几分生动鲜活,徐清月气质清冽,可望向人的时候,目中却有着毫不遮掩的澄净欲望,很直接。
让人直想要把天上的星星,都捧到他面前。
徐清月道:“我是剑修,道友亦是。”
叶云澜:“不错。”
“剑修之间,为对方的剑法倾慕赞叹,想要与之结交,难道不是常事?”徐清月认真道。
叶云澜:“我只是一个修为尽丧的凡人,何德何能,可入道友之眼。”
“剑道的境界高低,从不以修为而论。”徐清月摇头,“我喜欢你的剑。”
他说着,忽然扬眉而笑,璀璨夺目。
他将背在身后长剑缓缓抽出,横在身前,弹指一声嘹亮悦耳剑鸣,“此剑为仙极寒铁所铸,名无极。重逾千斤。有掣断阴阳之能,听它声音,也很喜欢你。”
他口中接连两个“喜欢”,令陈微远眉心微微一跳。
剑修想之间结识交友,比常人直接。通常先以剑示好,若得对方认可,比其他所有言语都要来得迅速。
叶云澜是剑修,然而上一世并没有剑修敢与他结识。而这一世,除却徒弟,他也并不打算与任何人结交。
他静静看了徐清月几眼,缓缓将剑从剑鞘中抽出。
“此剑,名缺影。”
徐清月赞叹:“寒光孤冷,锋芒暗藏,是把好剑。我等剑修常言,人如剑,剑如人,我曾在天池山下见道友出剑,便觉道友当是如剑般孤高之人,当时便心有崇敬,欲与道友结识一番。”
叶云澜冷冷道:“那是因为你那时只旁观,却未真正面对过我的剑。”真正面对过他的剑的人,不会说出“心有崇敬”这样的话。只会感到恐惧和厌恶,视他如同恶鬼,避之唯恐不及。
徐清月眨了眨眼,有些疑惑,“道友何意?”
叶云澜静静看着他。
夜风吹过他衣袍。
他将剑扬起,指向徐清月。
徐清月突然发现,眼前人变了。
若说之前对方身上带着旁人难以接近的疏离冷淡,现在,却透出刺痛人骨髓的冰寒和杀机。
他看上去,就仿佛是从地狱黄泉之中走出的魂灵,脚踏着无数鲜血与尸骨,剑尖上凝聚着最深沉的死亡,最纯粹的寂灭。
本能用自身剑意相抗。汗水沿着徐清月白皙脸颊流淌,背上也渗出冷汗。
他感觉到自己握剑的手在抖。
体内血脉剧烈流动。
是因为害怕?
他想,不,不仅如此。
虽然生来有一副好皮相,可徐清月天生对容貌美丑并无太多的感知。
不仅对自己,还是对他人。
只是此刻,他看着叶云澜苍白的脸,对方冰寒杀机锁定住他,犹如被黄泉之中的厉鬼深深凝视。
他毛骨悚然,但是与此同时,却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近乎惊心动魄的美。
……在死亡和寂灭的恐惧笼罩之中,他竟觉心口怦然。
徐清月手中剑坠地。
一旁陈微远皱眉,走上去想要扶住他,担心唤道:“清月。”
徐清月不答,轻轻推开陈微远,蹲身去捡地上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