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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宫中没有皇后与嫡子。几个皇子都是同一起跑线之上,没有谁的身份压过谁。
可若是自己一进宫,皇后身份压制之下,从前的皇子都沦为了庶子。
想得再远些,若是肚子里怀了熙和帝的孩子……
林又雨闭了闭眼睛,林家小门小户,承受不住滔天富贵,也没有当皇帝外家的野心。
或许,这也是龙椅上的帝王会选择林家的原因。
她忍不住想,万人之上的那人,究竟是需要一个靶子,还是需要一个嫡子?
自然是两者都要。
熙和帝看着礼部侍郎虞振惟为难的脸色,心中泛起隐秘的得意之情。
他与中书商议了一番,皆认为林又雨是皇后的最佳人选。
年轻,意味着好生养。家世平凡,却出自最清白的御史台。
即使再刻板的虞侍郎,对着这个后位人选,也挑不出一点儿错误来。
“虞卿,你派人去拟一番立后的仪礼。”一把年纪了再做一次新郎,熙和帝不仅不羞赧,竟然还泛起了些许期待。
林又雨,那可是他一眼相中的女子。纵使后来被陈贵妃打了岔,最终还不是落入了他的后宫。
“臣遵旨。”虞振惟面色有些不好看。
熙和帝以为他作为皇子外家,不愿皇后得势打压薛晏清,因此面色才不好看。
他面色淡了下来,敲打道:“皇后母仪天下,与朕夫妻敌体。她既是你虞侍郎的君主,也是朕膝下皇子的母后。”
他却料错了虞振惟的想法。听到那声“母后”,他再忠君之人也忍不住在心中狠狠地啐了熙和帝一口。
还母后,真是为老不修!
令虞振惟发愁的是另一件事——
虞蔚兰自从那日与长姐与二殿下见了一面之后,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发奋刻苦学习起来,国子监放的秋假也不回家,一味留在监中夙夜苦读。
若是他哪日出来,得知心上人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不敢想,不敢想。
熙和帝敲打完虞振惟之后,又向他下了一堆关于立后仪礼的诏令,才心满意足,施施然命人退下。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今日兴头不错,干脆搁了正事,带着一群人去御花园散了散心。
一路上有或高位或低位的宫妃与他“偶遇”,熙和帝假意安抚了一番,并不在意。他注意到了那些妃子含怨的脸庞,知道她们因为立后的旨意失了分寸,心中不爽。
那又如何,立后本来就不可能在宫妃之中选的,这些人再怎么期待也是痴心妄想。以妾为妻,百年之后可是要被后人戳脊梁骨的。
恰好今日熙和帝懒得和人逢场作戏,一路上没有召人伴驾,一个人独行至绛雪轩。
秋日,绛雪轩的乌桕开花了,比起春日来别有一番意趣。
他意兴大发,正欲赋诗一首。
忽而,角落里一个人影冲了过来,待看清那人是谁,皇帝身边的内侍与侍卫皆不敢阻拦。
薛元清本就在去太和殿谒见的路上,逆料在途中见到皇父的身影。他心下激动,一路疾冲而来,不由分说地攀上了熙和帝的大腿。
熙和帝只见人影一闪,腿上就附着了一个什么东西。
再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长子。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从前和煦的长子眼泪纷飞,哭得涕泪横流,眉眼狰狞。
像个三岁孩子般撒娇道:“皇父就原谅了元清这次,为元清指个新妇罢!”
第56章 苦心
熙和帝眉头一皱。
薛元清状似哭得十分伤心, 实际上余光正一错不错地盯着皇父的反应看。见他面露反感,眸光一闪,收起了接下来诉苦的话, 专心擦起了眼泪。
周遭的内侍与侍卫都忍不住默默捂起了脸。眼前这一幕实在是过于冲击他们的眼球。
皇帝的眉头忍不住跳了跳:“起来说话。”
薛元清犹豫了一下,还是起了身站在一旁。他哭得十分逼真,帝王袍服上都洇湿了一块儿深色,更别提他脸上还有未褪的水痕。
皇帝心知肚明,这些泪水里多是表演。但他看见堂堂皇长子如稚子幼儿般啼哭不休, 多年的情分还是使他动了恻隐之心。
“说吧, 刚才说的娶新妇是怎么一回事?”
薛元清的头飞快地一抬, 随即更深地低下:“儿臣错把珍珠当鱼目,不识柳氏女歹毒的真面目。幸亏有皇父慧眼识人, 雷霆出手。”
“如今广阳宫已然澄明,儿臣开府在即,但是却没有女主人主持中馈……”
短短两段话, 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不说, 还表达了对皇帝的衷心。
以及最重要的, 想另娶新妇。
熙和帝微微眯起了眼睛。
有时候, 娶妇象征的不仅是子嗣绵延。在皇室中, 更代表着成熟的政治身份,以及外戚的势力襄助。
这孩子……怕是争位之心未死啊。
想到这里,熙和帝眼中的怜悯就淡了几分。
“你皇父迎娶新后在即, 娶妇之事,你先去问太后要个章程吧。”
敷衍了一句之后, 熙和帝带着仪仗缓缓离开了。但被长子这么一闹,他就没了闲来转悠的心情,败兴而归, 回了太和殿。
徒留薛元清一人站在冷清的绛雪轩中。
风把泪痕吹干,使得薛元清的脸上有些开裂的前兆。他刚想做出一个愤怒的表情,就被两颊传来的撕裂感痛得呲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