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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只记得姓,那也很厉害啊。
张平野愣愣地想,于小敏拍拍他肩让他往里头坐,他也就傻傻地走过去坐下。于小敏问他要吃什么,他想问问有什么,但话刚到喉咙眼,他就听见了小孩的哭闹声。
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吸着鼻涕,红着眼睛拽起于小敏的衣角,于小敏抱有歉意地笑笑,她问:
“介意等一下吗?”
张平野摇头说没事,于是他就看见于小敏蹲下来,从围裙的口袋里拿出几颗糖果,她两只手在背后都攥住了糖果,然后两只手都递给小女孩问:“囡囡,哪个里面有糖哇?”
小女孩指了其中一个,于小敏打开手掌里面,果然躺着一个,小女孩见状笑起来。另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略有些慌张地跑过来,看见此景就无奈地说:
“姐,你又来了。反正哪个都——”
于小敏站起来,把另一只手里的糖剥了塞进男孩嘴里,然后她对着男孩扬起眉毛说:
“我看你七八岁的时候吃得也挺开心。”
男孩脸蹭地红了起来,但在场有个客人在,他也不好发作,所以只是抱着小女孩去到了别处。于小敏转过身来继续点单的时候,男孩冲她吐了吐舌头,张平野忍不住笑笑。
点完单后于小敏就去了后厨,张平野看着店里狭小的店面,但此刻却坐满了人。前些年生意不好的传闻是怎么来的?这里明明人很多啊。
而且,于小敏原来没有上大学。
张平野一个人坐在那,消化着很多他从未知道的事情。他知道了于小敏原来还有三个弟弟妹妹,也知道了于小敏并没有去参加高考,她似乎打从一开始就决定留在唤江,留在这个早餐店里帮父母的忙。
那么,那个学校里的她又是怎么来的呢?
那个学校里的于小敏,身体里似乎藏着永远也消耗不完的能量。她永远只会笑着对你说,没关系,我们一起解决,不要哭,是不是没吃饱饭啊?走,跟我来。
就算努力注定得不到结果,她也选择了尽力做好一切。而且,她从不说出自己的难处。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成长得如此强大,连一滴泪水都未曾在他人面前流过。
张平野至今也想不通。
“但这样强大的她,终究还是找到了一份依靠。”
方然然慢慢地在键盘上打出了这句话,她最不想提及的话题,到底还是要了解。
因为,如果不了解姜江的话,也就做不到了解于小敏这个人。
“是啊,谁都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姜江。”
张平野停顿许久才如此回复,接下来的叙事快了很多,因为这也是他道听途说过来的。
他不是那种积极追求他人的角色,当于小敏和那个大张平野一届,小她一届的姜江在一起时,他选择的是逃避开这一切。
但逃避最终躲不过那些流言蜚语,张平野后来知道,于小敏在学校时曾经拒绝过姜江的告白。后来姜江毕业,升入本地大学,于小敏的父母那时身体也不好,最多只能在后厨做事。年幼的弟弟妹妹们需要上学,所以她早早决定要留在唤江,撑起整个家和整个早餐店。
而在这个过程中,姜江则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谁也不知道于小敏到底是怎么被打动的,总之——最后的结局是,他们结婚生子,有了姜聆羽。
“姜江是什么样的人?”
“嗯——很难说。我接触过他几次,他是个特别温吞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给我的感觉很像是那种,叫什么,非牛顿流体?就是不管你说什么,哪怕你要去揍他,他都会淡淡地笑着,全都接下。就是这种感觉。”
张平野说,在那件事发生前,有时他也觉得姜江配不上于小敏。那些仰慕过于小敏的人凑在一起喝酒时常常说的就是“他?于小敏真是瞎了眼了!”,有一次姜江路过恰好听到,据说——据说他当时只是站好,扶了扶眼镜,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也......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然后他就匆匆离开,几个人坐在那面面相觑,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后来——那是某个冬夜的事。谁也没想到止住大家嘴巴的,最后会是这样的事情。
姜江患有一种家族遗传病,是先天性的心脏衰弱,不适合做高强度的运动。在他和于小敏在一起,有了姜聆羽之后,他就接了很多工作,希望能借此支撑一下已经足够辛苦的于小敏。
有时早餐店经营状况不好,张平野就听说姜江会不顾身体地一连接下好几份并不适合他的体力活,甚至有一次,他打电话给张平野,问他有没有适合的短工可以做,他现在很缺钱。
张平野于是给了他几个朋友的电话,他连忙说谢谢,又止不住地咳嗽好几下才挂断电话。
而他做着这些事,却从不对于小敏提起。
终于,在一个雪下得很大的夜晚,他从上班地点走回早餐店,路上结了冰,他突然觉得心脏好痛,于是捂着胸口踉跄了一下,滑倒在地,再也没能起来。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说过一句“姜江配不上于小敏”。
因为那两个人都活得很努力,只不过命运并不垂青于他们。
谁都不愿再将流言蜚语加在于小敏身上。
因为她已经承受得够多了。
方然然看着已经好久没有回复的屏幕,屋外洒下些微弱的光,原来天都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