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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风月楼吃够苦头,他不得不想尽办法向上爬,内心充满苦痛。
那时,他每陪笑后,便来这里,捐香油钱。
捐完,便来这紫竹林痛哭流涕。
后来不哭了,就随意找根竹子,坐上整整一天。
他还记得,竹林深处连着陡坡,坡下有一隐蔽山洞......不知洞里白兔还在不在。
林镜找到山洞,隔着蓬勃杂草,闻到阵肉香。
犹豫片刻,拨开杂草,山洞里面被整理得很干净,阳光射进来,照亮正中央,烤架上的两只河鱼。
“林镜?!”身后传来惊呼。
陡然回头,林镜瞪大眼眸,苏孚看上去风尘仆仆,狼狈得很。
靠近倒是没有异味。
她放下水囊,招呼林镜坐下,搓搓手:“我的情况,你应该已经了解。暂时住在这里,你的病怎么样了?”
林镜缓过来神试探道:“昨儿痊愈的,那,我先走了?”
苏孚面上有显而易见的不舍,但还是磨磨蹭蹭让开道路。
林镜走两步,动动喉咙,停下道:“你就这么放我走?不怕我出卖你?”
苏孚挑眉,像是有点惊讶,反问:“你会吗?”
第57章 老鸨(6) 他转身嗯了声……
这该如何回答?
答不会......勾勾缠缠, 不知所谓!
答会......焉能走出山洞?
暗骂竟鬼迷心窍,挑起那没头没脑的话,林镜费力道:“你因我受过, 我岂是恩将仇报的人?”
苏孚故意说:“哦?可是我后悔了怎么办?”
林镜登时退后半步, 凤眼警惕地瞪圆。
来寺庙赠香祈福, 难得穿得寡淡,粗布衫将风月楼备受吹捧的艳花魁拉回寻常人间。
倘若没出那抢亲缘、卖青楼的腌臜事, 林镜再落魄也不过如此吧。
不触碰根本利益, 苏侯爷再不济,不会眼睁睁看着夫人杀死亲子, 最多将林镜打发出府。
俊朗书生,温柔缜密,哪怕没功名、无富贵, 也能凭手艺谋生,娶个贤妻, 安然此生。
苏孚按下心中惋惜,垂腰, 捧腹大笑。
反应过来被耍, 林镜眼中闪过一抹羞愤,振袖而走。
苏孚连忙抢过袖角:“哎呀, 气性怎这般大!先别急走,才想起来, 还有物件没给你。”
林镜竭力抽出, 肃容道:“什么物件......传递消息的?”
苏孚向洞中深处去:“若是呢?你肯帮我么?”
“我身份卑微, 又手无缚鸡之力,能帮到苏大人什么!”
这样说着,却没趁这机会逃出山洞。林镜一贯不欠人情, 苏孚真拿出个信物,以他今日手段,要交给权臣甚至皇帝,并非不能做到。
哪知道,她捧出来两只白兔,其中一只缺条后腿,林镜眼神微动。
苏孚催促:“伸手接着,还等什么?留给我做干粮?”
林镜下意识扫眼火堆上死不瞑目的烤鱼:“怎么不留着做粮食?”
“怕你怨我。”
也是奇怪,在苏孚手中瑟瑟颤抖的兔子,到林镜手心,转瞬活泼起来,艰难蹬出洞外。
林镜似漫不经意地问:“怎么讲?”
“那场大火......瘸腿那只,不是与你共患难的兔子?”
举目四望,洞壁仍有火焰舔舐的焦痕。
旧日林镜走投无路,决定死在这佛家圣地。
著作中,他后期谈起这段往事时波澜不惊,但浅浅一品,命运对他的苛责触目惊心。
十四岁的少年是怎样的心灰意冷,决定自焚于此。
又是怀着怎样的心境,于蓬蓬烟雾中,救下那只误闯山洞的残疾兔子,决定在风尘里苟且偷生。
“......你知道?”
“岂止是知道!那日、那日我就在不远处!”她激愤道:“你再晚出来半息,我就不管不顾,冲进去找你!”
林镜抿唇不语,她轻轻地上前,小心翼翼,虚笼住青年劲瘦的腰身:“对不起。”
女子的眼泪,打湿他一方前襟,温柔的湿意,不容拒绝地,氤氲进皮肤,令林镜整个人打了个寒战。
他不自在地:“我知道了。”
少女便拿泪眼要挟他:“你会原谅我么?”
多月纠缠在脑海翻来覆去,林镜道:“不是你的错。”
苏孚不依不饶,偏要问个清楚:“真不怪我?”
终究,林镜长长一叹,认输般:“不怪,怪你做什么呢?”
他生疏地,摸摸苏孚的发髻,重复着:“不是你的错。”
相信、原谅与接纳是三件事,原本林镜相信,甚至原谅苏孚,却不愿意再重新接纳这个人,终于在这故地重游时,冷硬的心房被撬开一角。
他打量四周:“躲在这不是长久之计。接下来,可想好怎么办?”
苏孚抿唇乐道:“怎么?担心我?”
林镜禁不住逗,要躲:“怕你连累主持。”
苏孚打蛇棍上,将手臂捞实:“那怎么办才好,除了这里,还有哪容得下我呢?”
在苏孚调笑的余音里,林镜认认真真道:“风月楼。”
多么玲珑的人,总做憨蠢的事。
苏孚收了轻薄的笑意,看了眼他透红耳垂:“就不怕我连累风月楼?”
林镜受不住黏糊糊的氛围,羞恼地推开她,掷地有声道:“不愿意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