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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的后半部分演的是什么, 翟欲晓一点都不知道,她就死撑着坐在那里,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时是那道惹祸的地理题,一时是没吃到嘴里的烤红薯, 一时是刚刚王迩差点覆到她手背上的手。
电影在喜庆嘈杂的音乐里结束了,翟欲晓混在人群里出来, 闻到了食物的香甜味儿。她掏出兜里仅剩的二十块钱买了糖炒山楂球, 正不是滋味儿地嚼着, 突然僵住了。她刚刚只给自己留下了两块钱, 是打算要用来坐公交车回家的,但最后一班28路公交车是几点来着?
电视剧里男女主角情丨事不顺时总能在人潮如织的街道上美美地伤感,翟欲晓很显然没有这个命。因为她突然想起来要坐的公交车大约这就要到最近的站牌了,错过就只能腿儿着回家了。她捏紧纸袋口一鼓作气正准备起跑, 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出租车在八千胡同口停下,林普先下车,然后是翟欲晓。翟欲晓的糖炒山楂球在林普的鼎力帮忙下至下车一个不剩。她百无聊赖地将纸袋子叠成个灯笼捏在手里,看着林普付清车资,然后与他并肩走入八千胡同。
楼上谁家的电视机在播放《虫儿飞》,她听到“天上的星星”那句应景地抬头,呼吸倏地一顿。星空寂静璀璨,千年万年如此,并不管底下的人是在举杯遥望扣舷而歌,还是在汲汲营营忙自个儿那摊狗屁倒灶的事儿。
翟欲晓眼前就有一桩狗屁倒灶的事儿亟待解决,她殷殷望着林普:“不要告诉别人我半路被人丢下的事儿。”
“好。”林普点头答应。
翟欲晓是那种摔一跤只要没人看到就当没摔跤的人。虽然这回林普看到了,但林普是自己人,且嘴紧,所以她很快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翻篇儿了。她按住不断被风吹到脸上的围巾一角,轻轻拍了拍林普的胳膊,道:“其实要我说,你再过两年就要出去上大学了,你妈找个稳定的伴儿没什么不好。”
——刚刚在电影院门口,林普说他是跟着林漪过来的。
林普抬头望着四楼黑漆漆的窗口不吱声。翟欲晓也跟着望过去,二楼、三楼都点着暖黄的灯,只有四楼黑漆漆的,一向如此。
“柴簌簌上回给我搬来一箱螺蛳粉,闻着臭吃着可香了,”翟欲晓眼里透露出迫不及待的意思, “一会儿叫上花卷儿来你家煮。”
林普知道螺蛳粉的味儿,上回他一进翟欲晓家,以为她家厕所堵了。他目光越过四楼窗户,直达楼顶,伸手遥遥一指:“去楼顶煮。”
翟欲晓吸了吸鼻子,在呼呼的风里很好商量地道:“行,楼顶。”
但臭名昭著的螺蛳粉最后仍是在林普家煮,因为这两天突然降温,花卷也是时不时地吸鼻子,跟翟欲晓的声音此起彼伏,听着十分闹心。
翟欲晓哼着歌儿正煮螺蛳粉,余光看到冰箱上有张纸微微閤动,她上前正要细看,林普突然越过她的肩膀一把将之扯下来团进掌心,然后一语未发抓起两瓶苹果醋出去了。翟欲晓给他吓得一愣怔,半晌气咻咻唾他“谁稀罕看”。
三个小伙伴在电视剧俗烂台词的背景音里脑袋抵着脑袋一顿造,螺蛳粉、炸鱼皮、牛肉干、圣女果、黄桃酸奶、苹果醋,个个吃得肚皮滚圆满头大汗,解散时差一刻钟不到午夜零点。
但即便差一刻钟不到午夜零点,林漪也还是没有回来。翟欲晓下楼经过楼梯间的窗户,沉默俯视昏黄路灯下空无一人的胡同,露出怏怏不快的神情。
林普洗完澡坐在床沿擦头发,再次展开冰箱贴上林漪的留言:锅里有排骨汤,回来自己热热,我出门几天,下周回。下午正上课时,他的手机里也收到过一条差不多内容的信息:我出门几天,有事打我电话。所以他其实是撒了谎,他并不是跟着林漪去的影院,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林漪去了哪里。
电视剧俗烂台词里有句痞帅男调侃假淑女的“小姐,收敛下你的眼神,我们没戏”,翟欲晓嚼着牛肉干盯着痞帅男的一颦一动,突然影后附体情真意切地望着林普读出假淑女内心的OS“太武断了,也可以有戏的 ”。
大约就是因为翟欲晓慢条斯理的这句“也可以有戏的”,林普这天晚上做的梦实在是乱得不可为外人道,且十分绵长,并不因为翻身而中断。他大清早倏地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听着楼下收破烂的喇叭声,没脾气地望着天花板,没脾气地起床,没脾气地去洗内裤和床单。
王迩第二天没有来上课,第三天也没有,且也不回信息。班主任在班务会上随口一提,说王迩请的病假,但她这样说的时候目光是落在翟欲晓身上的,极为犀利。翟欲晓不敢与之对视,低头默默对手指。
而第三天刚好也是翟欲晓姥爷柴海洋六十六岁的生日。翟欲晓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尚未落地,人就起飞了,给前排同学留下一道残影。她与柴彤和翟轻舟在校门口会合,一家三口直奔西城。
“我姥姥上周说围巾给我织好了,保证跟王戎的一模一样。”翟欲晓喜滋滋地说。
——王戎的妈妈给她织了一条暖绒绒的皮粉色菱形花纹围巾,勾引得班里的女生争相投笔试戴。
柴彤皱眉道:“她眼睛花了,你净给她找事儿。”
翟欲晓这就得说道说道了:“我姥姥愿意给我织的,柴女士你什么都没给我亲手做过,动不动就是买买买,跟就你有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