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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起淮点了点头,车眼看着就要开到她家,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他忽然打了转向灯挑头,从另一条道上原路开走了。
陶枝看着自己家小区离她越来越远,不解道:“怎么了?”
“回我家。”江起淮说。
陶枝:“?”
“取悦你一下。”
“……”
江起淮从另一条路上直转开走,却也没有真的带她回家。
他走的路线从熟悉到陌生,从陌生又到熟悉,直到车子开过了二医大分校区门口的那条街时,陶枝才开始认出这条路。
算下来,她从高中毕业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这边。
路边的建筑变化很大,又似乎没怎么变过,门市的商铺几乎全都变了,拐角处的一家复印社变成了牛肉面馆,胡同口处的那家小便利店倒是还开着,只是换了一个牌子。
江起淮将车子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熄火下了车。
陶枝跟着他下去,眼前依然是熟悉的小胡同,她看着旁边那一排停在路边的扫码自行车,有些出神。
江起淮转过头来,看着她:“走吗?”
陶枝回过神来,点点头。
她跟着他走进了狭窄的胡同,本就有些逼仄的空间,墙边还停着辆破三轮车,上面一层一层地堆着很多纸箱子和一些废旧的家具小玩意儿,上面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墙面上暗红色的漆几乎脱落光了,露出里面深灰色的水泥。
她踩着雪,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和一片静谧中跟着他往前走,出了小胡同口,走进小区,上楼。
然后她看着江起淮掏出钥匙,开了门。
房子里面漆黑一片,陶枝进去的时候,闻到了里面有一点点久不住人产生的灰尘味儿。
江起淮开了灯。
里面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分毫未变,几乎顶在门口只能一人过去的餐桌,古朴而有质感的老式木家具,厚重的茶几,大屁股老电视机。
所有的东西都是她意料之外的干净,半点儿灰尘都没有,客厅阳台前摆着几盆绿植,有的顺着窗帘杆和墙角的暖气水管一路向上攀爬,郁郁葱葱地狂野生长,看得出被人照料得很好。
陶枝愣愣地走进去,看着她曾经坐在上面写过试卷的沙发前的小板凳,看着阳台窗边安静摆在那里的摇椅,所有的这些都熟悉得忽然让她觉得鼻尖有些发酸。
她掩饰般地抬起手来,揉了揉鼻子:“这房子不是房东搬回来住了吗?”
“搬走了,”江起淮走进去说,“儿子毕业去了南方,一家人就跟着一块儿去了,临走之前卖了房子。”
“然后,你买了吗?”陶枝问。
“嗯。”
这房子本就老,没法儿拆迁,地段又不太好,就算出租租金也很便宜。
江起淮本来就是认识人,房东出手的时候也很干脆,甚至给他的价格也低于市场价。
江起淮从大学开始跟项目,去美国以后跟着导师做项目,入股市,在华尔街呆了一年,所有这些都只是因为想赚钱。
他想以最快的速度赚到最多的钱,他不能时隔这么久一穷二白的回来,什么都没有就妄想期望着陶枝能跟着他。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意外地发现其实自己很适合这一行。
江清和想让他做医生,他把对江治的期望寄托在了江起淮身上,后来因为陶枝母亲的事情,江起淮也曾想过考医。
可是也是因为江治的前科,他这辈子无论多努力都没办法进医院拿到正式编制。
所以在看到陶枝和蒋何生在一起的时候,他有一种很微弱轻细的,却像刺一样鲜明存在的在意。
陶枝指尖擦过餐桌桌角一路往前走,越过客厅,走到第一间卧室门口,然后推门进去。
仿佛时光一瞬间穿梭回了高中的时候,少年的房间干净而简洁,东西不多,一张书桌,一张床,衣柜和一个小书架就是所有了。
她明明来的次数并不是特别多,但却觉得这个小小的,现在看来几乎拥挤得走不开几步的小房间牵扯住了她和他从头到尾的所有联系。
第一次明白自己的心意时,想要靠近他又忍不住退缩时,跨年雪夜,不辞而别。
他书桌前是一片空白的墙壁,那里本来贴满了照片,上面甚至还有一点点胶水的痕迹,现在已经干干净净,只留下了中间的一张。
陶枝走过去,低着眼看。
照片里的她还穿着实验一中那套丑丑的运动校服,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稚嫩的脸上定格住一个苦恼的表情,她埋着头拿着笔,正在做卷子。
陶枝甚至都不知道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她下意识地去寻找照片角落里的字迹,却发现这张照片上面什么都没写。
她站在原地愣神,忽然有人张开手臂,从后面将她抱进怀里。
江起淮低着眼,视线也落在那张照片里的少女身上,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沉静又清晰:“我现在还没有能力给枝枝买大房子住,但是至少,我想把这个地方留下来。”
这里存留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的痕迹。
这里是让他能够走近她的地方。
在很多年前的那个黄昏,在看见她搬着张小板凳坐在茶几前,举着试卷仰起头来笑着看着他时,在饭菜的香气充斥温暖又明亮的房子里,她和江清和坐在窗边下棋时,江起淮第一次朦胧又透彻的觉得,他是可以拥有一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