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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枝抬手捏了一下有些发烫的耳朵,垂下头去,小声嘟哝了一声:“我去看电视了。”
然后小步蹭出了厨房。
江起淮回头看了一眼她急匆匆的背影。
落荒而逃。
他低下头笑了一声。
这一顿年夜饭做得像模像样,江起淮掌勺,季繁打下手,陶修平乐得清闲,就站在旁边动动嘴皮子当他的总指挥。
饭后,几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春晚,大多数时候是江起淮和陶修平听着陶枝和季繁在旁边吵吵嚷嚷地拌嘴。
陶修平侧头,看向江起淮:“这俩人吵不吵?”
江起淮:“没有。”
“这俩祖宗一直这样,虽然有时候烦人了点儿,但倒也热闹,”陶修平语气平淡,“你习惯就好。”
江起淮笑了笑,低声说:“这样挺好的。”
这大概是他过得最像新年的一个除夕夜。
温暖明亮的客厅,两个人小朋友似的吵嘴架,热热闹闹的年夜饭,陶枝笨拙地在旁边满手面粉学着包饺子,结果煮的时候饺子全都漏了,成了一锅肉汤煮面片儿。
他看着被季繁无情嘲笑以后鼓着嘴巴一脸不高兴的回击过去的小姑娘,平冷的目光不自觉地缓下去。
这大概是他始终所期盼着的,最好的光景。
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了。
新年过后,江起淮有一周的假期。
陶枝一整个二月都有空,江起淮难得在家里陪她腻歪了几天,大多数时候都比较安静,两个人在沙发里窝着各做各的事情,一直到初八正式上班。
年后没那么忙,陶枝就隔三差五地拽着他去小胡同里的老房子收拾,她把一些实在已经旧得不太用得了的家电换了新的,没事儿就蹲在绿萝小盆栽前看着它们,给它们浇浇水。
元宵节那天,陶枝和江起淮起了个大早,开车去了郊区的墓园。
隆冬的清晨天才蒙蒙亮,陶枝跟在江起淮旁边踩着青灰色的石板台阶往前走,一直走到江清和的墓前。
昨天夜里落了雪,老人的墓碑前落了一层薄薄的雪,江起淮抬手,动作轻柔地将积雪拂开,陶枝走过去蹲下来,抬手用指尖轻轻擦了擦那张灰白色的照片。
陶枝蹲着身子:“江爷爷,我和阿淮来看您啦。”
“一直不知道您就住在这儿,以前蹭过那么多顿饭,结果这么多年也始终没来看过您,”她轻声说,“阿淮现在已经过得很好很好了,您把他培养成了特别优秀的人,已经可以好好休息了。没事儿就串串门,和我妈妈聊聊天,她什么都会,也可以陪您一起下象棋的。”
时隔多年,江爷爷再次和蔼地看着她。
像是在笑着对她诉说些什么话。
陶枝笑起来,眼睛浅浅地弯起:“您辛苦了这么多年,从现在开始就轮到我接您的班了,您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他,一直和他在一起的。”
墓园里肃穆又安静,陶枝说完等了一会儿,转过头来。
江起淮在她身后站着,没说话,陶枝扬起脸,眨眨眼睛说:“江爷爷说就把你交给我了,如果你欺负我,就让我打你。”
江起淮低笑了一声,朝她伸出手:“嗯。”
陶枝搭着他的手站起来。
两个人将花束放下,陪了老人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季槿的墓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陶枝每次跟季繁一起来的时候,两个人都会沉默得不想把矫情的情绪暴露给对方看,但只要独自一个人过来,季繁会哭,陶枝会跟季槿说上很多话。
会跟她说学校里发生的事,交了哪些新朋友,吃到了一家很好吃的火锅,最近新投到国外的作品拿了一个小小的奖。
会说老陶之前一直很沉默,不过最近慢慢地开始重新变回了那个活泼的老头儿,还喜欢上了看恋爱综艺,说季繁暗恋了一个姑娘很多年,却一直不敢追。
也会告诉她,小时候的事情我已经不怪你了,虽然作为没有被偏爱的那一个,当年你的选择还是会让我有点儿伤心,但是我不怪你。
我会难过,但不怨你。
陶枝小的时候确实跟妈妈更亲近,但是陶修平给她的爱和呵护却给她带来了更深远的影响。而对季槿遗憾或者怨恨诸如此类情绪的存在,就仿佛是在抹灭和否定父亲这么多年来给她的爱。
有的时候,她甚至会很庆幸季槿的选择。
让陶修平能够看着她长大,而她陪着他变老。
陶枝在季槿的墓碑前站了很久,直到说完了最后想说的话,才转过头去,轻轻扯了扯江起淮的手指:“走吧,好冷好冷。”
江起淮看了一眼她发红的眼圈,反手握住她的手,揣进自己外套口袋里。
陶枝冰凉的手指缩进他掌心里,被一点点地温暖,心情变得明朗起来,忽然想起还没有跟季槿说江起淮。
她侧过头,讷讷道:“我刚刚忘记跟我妈提你了。”
江起淮神色平静,不太在意的样子:“没事,我刚刚跟阿姨说过了。”
陶枝侧头,笑着说:“你跟她聊天了吗?”
“嗯。”
“那你跟她聊什么了?”她好奇道。
江起淮没说话。
他牵着她的手,踏着铺满了薄雪的石板路往前走,一直走下最后一个台阶,陶枝才听见他缓声说:“我说,我有一个想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