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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不到九点。”霍沉斜了他一眼,扭头看向李树:“下楼吗?”
“我不下,要下你下。”李树喝得最多,此刻酒劲上来已经走路都不稳了,他慢吞吞的到台子上坐下,倚着一根柱子继续喝酒。
霍沉抿了抿唇,低头看向楼下:“等着,我这就下去。”
“帮我把杯子拿下来,我有点渴了。”姜玉提醒。
霍沉应了一声就下楼了,经过家门口时开了门,径直去姜玉的房间找杯子。杯子就放在梳妆台上,他一开灯就看到了,于是不紧不慢的走过去拿了,正要转身离开,就看到开了一道小缝的抽屉里,放着几张皱巴巴的A4纸。
楼下,俞梨酒意上头,抱着姜玉的胳膊坐在花坛上,慢悠悠的跟她说着话。两个人聊的都是些女生话题,霍镇予插不上嘴,又一直没见霍沉下楼,干脆去天台找李树了,结果一到楼上,就看到他咸鱼一样躺在台子上。
“……你怎么醉成这样了。”霍镇予一阵无语,大步走到他跟前,试图把他拽起来,然而喝醉酒的人比石头还重,他自己本身脚步又虚浮,试了两次后就放弃了,“喂,你给我起来,不能在这儿睡。”
说着话,就去拍李树的脸。
李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盯着他看了片刻后闭上眼睛,嘴里嘟囔了一句。霍镇予没有听清,就蹲下凑过去:“你说什么?”
“……我说我好后悔。”李树嘟囔。
霍镇予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他。
“要、要是当初听你的,放弃治疗就好了,奶奶也不用白白受那么多苦,我也不用、不用背这么多债。我真的太自大了,觉得自己肯定能救活她,但其实……其实人的力量真的很小,我早该认命的……我最近经常梦见她,她身上插着管子,睁着眼看着我,想说话又说不出来,但我知道她想让我放过她……”
“李树。”霍镇予抿唇叫了他一声。
李树闭着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李树这个名字还是她给我取的,我妈生下我就走了,我爸也死得早,是她把我带大的,她活着的时候,哪怕不人不鬼,我都觉得那是我奶奶,但呼吸机一停,我就不认识她了,还有点害怕,霍沉,你说像话吗?我竟然害怕自己的奶奶……”
“可是我真的害怕,但是怕完又想,想让她抱抱我,叫我一声大树,但是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以后也没办法了……要是早点放弃就好了,她就不用受这么久的苦,早点放弃就好了……”
李树说着话,将手搭在了眼睛上,越来越多的液体从眼角流下,然后没入了鬓角。
霍镇予看着这样安静的李树,突然发现自己错了。
他一直以为,李树该流的眼泪,早在奶奶住院的时候就已经流尽了,奶奶走后只剩下解脱与麻木,所以在处理后事时、在丧礼上,都能那么平静。
然而他今天才发现,哪有什么麻木,悲伤也没有尽头,它总是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你致命的一击,清楚的告诉你那个人不在了,不在了就是不在了。
不在了,很痛苦,但无法表现出来,因为只有小孩子才会肆意表达悲伤,成年人早就在成长的过程中遗失了这种能力,所以只能坚强,假装不疼,假装看透了麻木了,才能更好的走下去。
第95章 (结局(上)...)
不知不觉已经深夜。
霍镇予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李树弄回了自己房间, 自己也倒头就睡。俞梨跟姜玉说够了悄悄话,便手拉手一起回家。
到了楼上,俞梨打了个哈欠:“妈你先进屋, 我先去个洗手间。”
“去吧去吧。”姜玉揉着有点疼的胳膊, 慢吞吞的往屋里走,走到门口时看到里面一道身影, 她吓得心脏一缩,看清是谁后忍不住抱怨:“我让你拿个水杯, 结果半个小时都没见你人影, 还以为你睡着了, 你……”
话没说完, 她就看到了他手里皱巴巴的纸,瞬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妈, 你怎么不进屋呀。”俞梨欢快的跑过来,看到霍沉后也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你先去客厅看电视,我跟霍沉有点事。”姜玉勉强笑道。
俞梨察觉到气氛的微妙, 犹豫一下后乖乖点了点头,姜玉抿着唇走进房间,顺手把门关上了。
“这是你前两天拿的检查结果?”霍沉看向她。
姜玉沉默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没跟我说?”在她亲自承认后, 霍沉的声音有些哑。
姜玉轻笑一声, 对上他的眼睛后又笑不出来了:“就是觉得没必要,也就几个指标异常而已, 应该是我最近熬夜熬的了, 等我调整两天再去检查, 估计就好了。”
“为什么没跟我说?”霍沉还是同样的问题。
姜玉垂下眼眸:“我是真觉得不算什么大事……”
霍沉深吸一口气,手指都在发颤:“要是不觉得是大事, 为什么这几天一直心情不好?”
姜玉说不出话来了。
霍沉红着眼眶,一步一步朝她走去:“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管是我十九岁还是26岁,你都要瞒着我?”
“不然呢?”姜玉蓦地看向他,眼眶也跟着红了,“已经知道自己注定要死了,还拖着你们一起不开心吗?你知道我舍不得。”
“那你就舍得让我一辈子活在愧疚里吗?!”霍沉突然爆发,攥着她的胳膊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