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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然已经跟着父母搬到了城里,她家也在城里头有房。可是何淑妍还是自认为农村姑娘,最起码的听到旁人诋毁农村,她心里头就不舒服。
高小英附和:“就是,这人真是毛病,他这不是看不起他自己吗?”
“没什么好奇怪的,自大隐藏的其实是自卑。”宋楠楠叹了口气,“我倒是明白为什么他这么奇怪了。农民本身就被社会看不起,这是一个客观事实,你看官方描述农民工都是盲流。工业生产一方面要求大量不提供基本社会保障的廉价劳动力,另一方面又将他们主动进入城市的行为称之为盲目流入。农民实际上在社会生活中处于底层受歧视的状态。他否认自己的农村出身,也是件可以理解的事情。而且因为在意,所以特别敏感。因为害怕别人会将他跟农村联系在一起,所以他要先迫不及待地表达自己对农村对农民的鄙夷。在他的潜意识里,这就是他像自己加入的新阶层——城市表达忠诚的有效手段。”
何淑妍跟高小英眼睛不停地眨巴,感觉有点儿理解不了这里头的逻辑。
宋楠楠举例子:“我打个比方吧,就说侵华战争当中,有的时候汉奸还有二鬼子表现的比日本人更加凶残,而且是挖空心思的恶毒。这就是因为在那个环境当中,他们感觉自己低人一等,所以要迫不及待地跟被侵略对象划分清楚,用自己的恶毒来表达对皇军对大东亚共荣圈事业的忠诚。”
高小英似懂非懂,迟疑地点点头:“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她又叹了口气,“这么一想,于洋好像也挺倒霉的。要是他养母过来了,他也不至于这么难堪。你看他妈哪里是求人啊?简直是在逼迫人。要是我妈这样,我会丢脸死了。”
何淑妍也跟着点头:“是啊,好丢脸啊,我感觉他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宋楠楠捏了下眉心:“这恐怕也是她唯一知道的认为可以帮到儿子的方法。”
就好像《夏洛特烦恼》里头的夏洛妈,为了儿子不被开除,威胁校长说对方非礼了她。
对,的确不讲理,粗鲁无知,像个笑话。
可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你要指望他拿出多漂亮多优雅的解决方式,那也不现实。对他们而言,颜面已经无所谓,尊严可以被踩在脚底下,只要能得到切切实实的实惠。
高小英皱着眉头:“可是好丢脸啊,都没脸再呆下去了。唉,他妈还不如不来。他养母怎么就这个时候出差了呢?”
宋楠楠微笑:“来的不是他的农民工亲生母亲,而是高级白领养母,你觉得区别在哪儿?”
“他养母肯定不会这么丢脸啦。”
何淑妍倒是说了句公道话:“说不定他养母不会管这件事,淘汰就淘汰了吧。”
高小英摇头:“那不一定,你别忘了,他养父母没有自己的小孩。他们肯定得想办法笼络住于洋的心啊,不然不是白养了一遭。再说于洋拿了比赛名次,他养父母脸上也有光啊。”
宋楠楠点头:“那你觉得他养父母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高小英想了想,迟疑道:“他们应该会拜访校长,好好说这件事吧。”
宋楠楠笑容不变:“就单纯地说一说吗?校长为什么要听他们说?听了他们的说,校长为什么又要接受他们的说法?”
高小英哑口无言了,半晌才嘟囔了句:“他养父母挺有能耐的,关系蛮硬的。”
宋楠楠点头:“是的,也许他的养父母可以通过看上去比较优雅的关系方式达到目的,让于洋留在夏令营。可这本质上跟他生母所做的事情并没有区别,都是游走在规则外。富豪父亲拿钱贿赂给孩子买入学名额跟作家母亲找市长特批女儿进入外校,其实一样。这事儿不稀奇,为了孩子,父母总是会绞尽脑汁,不惜违背原则去做丢脸甚至可以说是无耻的事。实际上,他们谁都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更丢脸。”
三个姑娘站在凉亭里头说话,谁都没注意到旁边之前锁着的小楼窗前站着人。
凌玲迟疑地问方教授:“教授您要不要去小餐厅里头坐会儿,那边安静,环境也好。”
方教授摇头,目光还落在窗外的孩子们身上:“没事,这儿挺好,我喜欢这架花墙。”她的脸上浮出了笑,“宋晴把她女儿教育的很好,小小年纪就有自己的思想。”
凌玲心想,算了吧,她可真没发现宋晴有教育孩子的能力。不带任何滤镜的去看,谁都能发现宋晴的脑袋瓜子有问题,压根就不是什么靠谱的家长。
可是当着教授的面,她总不好打人的脸吧,只能避重就轻:“宋楠楠是挺精怪的,很聪明也很懂事。”
窗户外的三个小女孩还在闲聊。
何淑妍突然间反应过来:“完蛋了,你们说要是他妈再这么闹下去的话,夏令营会不会留下于洋啊。”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可能性大。于洋成绩好啊,上课的时候祝老师都夸过他好几回,说他有学数学的天赋。
夏令营就跟学校一样,嘴上说的有教无类,实际上都在抢成绩好的生源。
偏偏夏令营的名额是有限的,留下于洋的话,就意味着有人要被赶走了。那谁会离开呢?当然是倒数第1名啊。
高小英也反应过来:“要死了,那你不是危险呢?不行不行,凭什么这样啊?他考试淌鼻血晕倒又不是你害的,凭什么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