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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偷不抢,是最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老百姓。”
天晚了,寒气沿着骨头缝往人身体里头钻。宋楠楠感觉自己即便身上裹着毛毯,都没办法抵御这股渗人的寒气。
可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再继续问:“那放了吗?”
“当然放了。”老太太脸上全是古怪的笑,也许她嘲笑的是自己,“人家花钱买的,不偷不抢,可不就是良民。”
哪有什么强.暴?那是卖.淫。从古到今哪个男的逛窑子还要喝断头酒啊?要抓的话,监狱都不够装人。
夜色一层层地往下压。明明白天晴好,到了夜晚,居然一点儿月色都看不到。
正月里来就是春,可腊月里寒如刀。
宋楠楠裹紧了身上的毛毯,她想要伸手去抱一抱面前的老人,可是她知道对方连看都不想看她。
她的身上也流淌着老人痛恨的血液呢。
老太太突然间笑了,声音轻飘飘的:“出来也好,不出来的话还不能齐齐整整的呢。我们离开村子的当天晚上,山洪暴发,整个村庄都被冲垮了,听说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可惜冲的地方太少了,十里八乡,那一片就没有一个地方应该留着。他们都是凶手,最少也是帮凶。”
这些人死了,一个都不冤枉。最好永远被掩埋,永远不要再有活物出现。
他们帮忙建设的厂子垮了,真好,死绝了最好。
除了老天爷,谁都不长眼。像他们这样无权无势的老实人,能够指望的也只有老天爷。
此后就是漫长的治疗。
奄奄一息的女疯子被送进了医院,开始一点点的康复治疗。
瘦的皮包骨头的女人脸上渐渐恢复出血色,她开始学着自己穿衣吃饭,学着不光着身子到处乱跑。
在船上的时候,她没有衣服穿。因为那里太穷了,一家人往往只有一套能穿出去见客的体面衣服。而她,一个事实上的当代慰.安妇,又有什么必要穿上衣服呢?
宋家夫妻花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才让女儿勉强能够出门见人。他们一天都不愿意留在祁省,他们带着女儿回到了熟悉的家园。
一方面是因为夫妻俩工作的需要,另一方面,他们也希望熟悉的环境能够唤醒女儿的记忆,让她恢复正常。
然而这注定只是奢想。人的自我保护机制自动切掉了宋晴的既往人生。
这个聪明美丽到让人惊艳的女子,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其实这样也好。”老太太喃喃自语,“想起来又怎么样呢?想不起来反而轻松。”
宋楠楠抿了下嘴唇:“那为什么会有假档案呢?研究生又是怎么回事?”
“工资定级别,学历不同,定的档就不一样。”老太太自嘲地笑,“我们窝囊无能,连报仇都要靠老天爷,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到让人没办法相信的动机。
可很有效,宋晴后面近20年的平静人生,就有这几张纸的功劳。
凶手是强大的,受害者是弱小的。强大的永远有道理,弱小的永远要被指指点点。
你没有错的话,为什么倒霉的是你呢?可见都是你的不对。
宋楠楠抿了抿嘴唇:“是贺叔叔吗?他帮着造的假档案?”
“你很聪明。”老太太看着宋楠楠,没有正面回答问题,目光冷淡又复杂,“我没想到你能够自己查出来。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你身上还流着晴晴的血。”
宋楠楠苦笑:“你一定很恨我吧?”
看到她,就相当于看到了一段耻辱痛苦不愿回首的人生。
如果非要宋楠楠说的话,那她应该感谢老太太的不杀之恩。
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加解恨。
“我当然恨。”老人并没有粉饰太平的意思,“可我也知道,你是无辜的,谁都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但我又怎么能够不恨?我知道我应当宽容,可是谁又对我们家宽容了。
我们一家三口,从未做过恶。我跟晴晴爸爸从工作开始就兢兢业业,一心一意为厂子,为国家做贡献。
他们又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对,我应该公平。但谁又对我们公平了?
我这一生如果能够重来的话,我绝对不会再像个傻子一样,眼里只有工作,只有厂子。我以为这是我的厂,是我想多了。
大厂永远不缺人,我的女儿却缺少母亲。”
她抬起头,目光淡漠地看着宋楠楠,“我知道你恨我,因为从小到大我都不是一位好外婆。除了养你长大成.人,将来好孝顺你母亲之外,我找不到任何抚养你的理由。
你可以恨我,但你没有资格恨你的妈妈。即便她遭受了那么多不幸,当初我们发现她怀孕,想要打掉你的时候,还是她将药扔掉了,留下了你。
你可以说她的行为都是无意识的。但这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注定。
我不想骗你,我的确讨厌你。我没办法用理智控制情感,就好像那些畜牲对你妈的伤害永远不会消失一样。
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竭尽所能,抚养你长大。”
宋楠楠苦笑:“也就是说无论我如何努力,从出生开始,我就是罪恶的象征吗?”
老人认真地点头:“没错,对我来说的确如此。但对别人来讲却未必这样。
对你的母亲来说,你是耻辱与希望的混合,但是因为她忘掉了以前的事,所以你就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