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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钏把嘴角扯到最大,福至心灵般扫了扫灶台——还有根莱芜南肠和一小盆沥米饭。
“还没吃饭呢吧!饿了没?刚下朝?哎呀!也别太拼了,你看看你哦,都瘦了好多了..”含钏看着徐慨日渐圆润的下巴,脸部红心不跳地扯谎,“下巴颏都窄了!这才几天呀!三天吧?你夜里饿了,照旧来‘时鲜’吃宵夜呀!要不我给你炒一份莱芜南肠小炒饭?配个豆芽杂蔬汤吧?”
含钏絮絮叨叨的,低头撂袖子,跟着就起了热油锅。
徐慨脸色稍稍好些,神色复杂地看着含钏。
这小没良心的...
这么大的事儿,一点口风都不给漏。
能理解认亲牵扯着搬家、安顿、祭祀上香...甚至还面临着处理曹家内部事宜、直面失踪事宜的窘境...
忙归忙,就一点儿没想到他?
那位账房的嬷嬷第二天就去铁狮子胡同找了这丫头的师傅,说道了此事。
他呢?
他在家愣生生地等了两天,昨儿个是的确等不住了,傍晚跑到“时鲜”来守株待兔,结果兔子没逮到,他倒是吃了好几盘拉提为可怜他,特意制作的甜杏薄脆...
为何他知道拉提是因为可怜他,才做的薄脆小点?
因为其他桌都没有。
因为拉提来上菜的时候,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怜惜。
这丫头,是做什么事儿,一点儿没想到他。
不仅坏事想不到,好事也想不到。
这习惯刚刚纠正过来三分,被曹家这么一打岔,一下子又打回了原型。
徐慨心头闷沉,声音压了压,“别忙活了。”
抬头看了眼含钏。
气色看上去还行,也没瘦,也没见眉眼中有郁气。
还行,应当还挺舒心的。
不过想一想也是,曹家铺了万两白银找这个姑娘,如今机缘巧合之下终于找到了,怎能不偏疼?
猜是这么猜测,可心里仍有些不放心。
“曹家怎么样?”徐慨言简意赅。
含钏低头想了想,抿唇笑,“挺好的。”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祖母和善,哥哥暖心,家中人口不多,处事简单。”想起那两个牌位,含钏眼神暗了暗,“...只是父亲与母亲在十年前坠崖身亡,我头上那个疤就是马车跌落山崖时磕到石头造成的...记不住之前的事,恐怕也是磕到头的结果...”
徐慨伸手摸了摸含钏的头,声音逐渐柔和起来,“我找来找去,寻来寻去,却没想到你的亲人,原就在咱们隔壁。”
含钏拿围兜子擦了擦手,也笑起来,“谁说不是呢?翻来覆去地找,还去山东找也没有一丁点线索。”突然想起什么来,“我见到当初签字画押把我卖到宫里的那对夫妇了!上次他们受了刑遭了罪,心里绝对不对,连夜逃到了雍州。哥哥一个晚上便把那两人捉了回来,拷问了许久,剁了...”
含钏止住了话头,剁手这种血腥事儿,就不用给徐慨说了吧...
免得徐慨认为曹醒是带着漕帮恶习、杀人不眨眼的盲流子。
含钏话锋一转,语气真诚,“这几日着实是太忙了,忘记同你说了。往后我有任何事,都一定记得跟你汇报。”
约莫是小姑娘认错的态度太过真诚,徐慨难得地笑出声,终于舍得搬了两个竹凳子,和含钏面对面地坐在灶台边上。
灶上的火还没熄,火苗子忽明忽暗,传出一股好闻的柴火香。
火光旁的小姑娘,眼神里藏着水,清清澈澈的,半点杂质都没有。
徐慨为何喜欢含钏?
他问过自己很多次这个问题。
后来看到含钏那双狭长上挑的眼睛,他有些明白了。
从掖庭出来里厮杀出来的姑娘,很少很少会有人眼神如此澄澈,心境如此干净真诚。
真诚地做事,真诚地做人,就像她手下制出的菜品,真真切切地,不掺杂一丝水分。
这样真、这样纯的一个姑娘,竟是曹家人?
就像一窝狼崽子里生出了一只白兔子,一大簇剑竹里生出一支脆生生、白嫩嫩的小竹笋。
徐慨一边摇头,一边无可奈何地笑起来。
当真是世事弄人,造化弄人。
“你笑什么呢?”含钏伸出手烤火。
徐慨先是摇头,后来想了想,仰头轻声道,“你...了解曹家吗?”
含钏愣了一愣,
徐慨换了种说法,“你了解曹醒多深?”
说起一直很推崇喜欢的曹醒,含钏弯了眉眼,“哥哥很好,性情平和温柔,常年挂着笑,几乎不大声斥责或是色厉内荏。相貌也好,你看出来了吗?我同哥哥有五六分的相似,特别是嘴边的梨涡!我的在左边,哥哥的在右边,我们笑的时候才会出现!”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
徐慨知道她一直有多向往家,与家人。
徐慨点了点头,没反驳,侧头想了想,轻咳一声道,“曹醒其人,为人滴水不漏,在京中八面玲珑曹公子的美誉。来北京城里不过短短半年,便将京畿漕运使司经营得有声有色。如今的漕运使司年愈六十,家中老妻一直想回乡落叶归根,众人皆猜测,曹醒将会是下一个京畿漕运使司的三品大员。对了,曹醒几岁来着?”
含钏不假思索答道,“还未到二十四。”
徐慨眼风扫了眼含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