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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腹一路顺着信笺上的内容向下,看到下面所说的白话文、拼音、标点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字眼之后,心中困惑更重。
秦艽收起最后一根针,也有感兴趣,一面整理着针袋,一面去看李照,等她回答。
“推行白话文,拼音、标点——”李照抬手摸了摸鼻子,继续说道:“白话文,便是一种能让百姓更加明白礼仪的辞藻,而拼音与标点符号则是辅助手段。这一切……最终为的是帮助百姓开智,将百姓从封建礼教的束缚中解放。”
“何为封建?礼教是指什么?三纲五常?礼仪教化?”秦艽将针袋放入医箱之后,坐到了松无恙的对面,他一面思考一面发问,“孔夫子有言,敦礼教,远罪疾,则民寿矣。明空,你将这礼教视为猛虎,意图将百姓们从这猛虎爪下解救出来,是否太过偏颇了一些?”
这些话能从秦艽的嘴里说出来,说明他是有真正去思考李照所说的话里的意思。
近代的新文化运动是内外交困的产物,亦是无数有志之士共同努力的结果,如今李照想要以一己之力贸贸然在端朝掀起革命,势必会遭到守旧文人的疯狂反对。
所以她用词是最终。
在此之前,她先要将新思想,将德先生与赛先生的种子,种到人们的心里。
松无恙瞥了一眼有些激动的秦艽,说:“阿姐还没说,你一个人就在那儿嘚嘚嘚,至于吗?不妨先听阿姐解释。”
“嗯,其实和左宁说的也差不离。”李照却是赞同地点了点头,阖眸道:“有一位先贤曾经说过,我们不满意于旧道德,是因为孝悌的范围太狭窄了。”
“他亦说过,我们自居征服地位,勿自居被征服地位;尊重个人独立自主之人格,勿为他人之附属品;从事国民运动,勿囿于党派运动。”
所有人都看着躺在床上说话的李照。
端着热粥进来的阮素素也忘了提醒粥到了,她听着李照以十分温和的声音在讲述着她从不曾听过的话,眸光中带着探究与好奇。
李照挣扎了一下,央着松无恙将自己扶起来。
她环视屋内一圈,挑眉笑道:“这意思便是要打破旧有的三纲,树立有自主自我的新三纲。”
顾奕竹既然能将这些写在信中,那就说明沁园日报新刊第一刊已经印发了。
“何为新三纲?”秦艽问道。
李照朝薛怀眨了眨眼睛,问他:“既然有这么多信,那沁园日报新刊可有一并寄过来?”
薛怀点了点头,略有些激动地说道:“这新刊我已经看过了,有些地方看不懂,但依然能感觉到其中的慷慨激昂,文字竟有如此玄妙之能力。”
说着,他从一沓信中抽出那一份新刊来,递给李照。
新刊刊头便是一首饱含波澜壮阔之意的诗词——沁园春·长沙,署名是二十八画生。
“这些诗词和文章都是经了我手的,所以我已经看过了,左宁若是有兴趣,不妨一看。”李照将新刊递给了秦艽,又示意薛怀将余下的新刊分给阮素素等人。
在新刊的选文上,李照是讨了巧的。
她选用了先生在青年杂志上的发刊词为第一篇文章,由于当年曾通读全文并背诵,所以复刻对她来说并不成问题。
其余的,便是选了一些如先生的青春一文那样相对比较平和的文章,这样既能大开先河,又能不冒进。
眼看着秦艽的脸色在一行行阅读之后越发沉了下去,李照以拳抵嘴,轻轻咳了两声,说:“新的三纲便是,凡违背科学与民主的,哪怕是祖宗之所遗留,圣贤之所垂教,朝廷之所提倡,百姓之所崇尚,接一文不值也。”
李照的话像是一记炸雷炸在屋内众人的心头。
这是他们从未听过的僭越之语,却又因为能契合上新刊上那些别具一格的文章而倍显真理。
正在屋内陷入一片沉寂之时,窗外路过一群白袍文人。
他们边走边捧着与屋内众人手里一模一样的新刊聊天,聊到兴头之上,便驻足开始畅聊了起来。
“我最喜欢这个二十八画生的刊头诗词,不错,真不错!”
“是不错,这一句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当得是豪气干云,叫人折服!”
两个书生双目迸射出光彩来。
从言辞上看,这一群书生该是出身贫寒之家,非世家望族。
一旁有一个卷着新刊撸着袖子说话的文人,他神情雀跃地挥了挥新刊,说道:“我更喜欢这一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这分明就是睥睨权贵的霸王之气!豪气!真豪气也!真想结交一下这位二十八画生呀。”
他身边的人搭着他的肩,笑道:“嗐,不是说给这沁园日报投文,便能成为这日报的同人吗?翰唐兄,你可有准备文章诗词啊?若是成了同人,岂不是就可以结交这位二十八画生了?!”
被叫做瀚唐兄的这位卷书击掌,昂声道:“当然,我早就备好了文章。这位陈仲甫所言,实乃滑天下之大稽!肆觐之礼立,则朝庭尊;郊庙之礼立,则心情肃;冠婚之礼立,则长幼序;丧祭之礼立,则孝慈著;搜狩之礼立,则军旅振;享宴之礼立,则君臣笃。这厮却要做什么?他居然要推倒孔夫子的礼教!看我不写一篇文章来骂死他!”
一圈书生里,多数在附和他,只有边角站着的一个矮小抱书的书生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