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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本申不近不远地缀在后头,见李照和丁酉海像是说完了话,才抬步走近些。
“祝李姑娘大捷。”墨本申拱手说道。
这些日子,他翻阅了自家儿子那一屋子留有批注的沁园新刊。
越看,他就越是心虚不已。
过去他单凭一篇章,便将新刊定性,从而将其列为禁售禁传禁阅的恶书。如今这么仔仔细细地重新咀嚼之后,新刊为他带来的又何止那么片刻的震惊。
从未有人能以笔做刀,深刻到此种地步。
新刊做到了。
从未有人主张将字交给百姓,用知识武装百姓。
新刊在做。
看完墨炆屋子里那些新刊之后的墨本申彻夜未眠,他火速着人去其他地方买了最新一期的新刊回来,却恰逢这一期的新刊是红袖派的几个姑娘投的稿。
女子落笔而成的章非但没有过去墨本申最厌烦的那种为赋新词强说愁般的矫揉造作,反而充斥着较寻常人更加清新脱俗的立意,充满了蓬勃向上的生机。
“女子当为这沉疴已久的土地呐喊,发出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声音。”墨本申念出章中的一句,随后看着李照,继续说道:“李姑娘昔日对我加夫人说的话,如今犹震于耳,最新一期的新刊我已经交到了夫人手中,希望她看过之后,能有新的体会。”
李照挑眉看着墨本申,想了想,还是说了:“墨夫人之所以有这般性子,不怪她,怪你,怪谢家,怪礼教。所以人们都爱那些拒绝循规蹈矩,偶然才出现的叛逆者,对被压在礼教之下的老实人惯常漠视。”
她的话直白且不留情面。
后头躲在城门口看这边的谢樊韵听了个正着,她兀的眼眶一热,连忙兜袖转过了身去。
墨本申面皮一白,受教般地拱手深深一礼。
来时,烈日高悬,鹤鸣贯武川。
走时,夕阳西斜,清羽无踪。
丹顶鹤并没有因为李照这大包小包的重量而改变速度,相反,在李照的碎碎念当中,它的速度更快了。
山洞口,铃铛蹲在地上,用手指在地上写着李照的名字。等写完了,她偏头问徐闻道:“徐大夫,我写对了吗?”
徐闻一瘸一拐地过去,看了一眼,点头回答:“写对了。”
“呀,姐姐的名字真好看。”铃铛捧着脸,笑眯眯地说道。
焕生斜卧在木板车上,望着地上那歪歪斜斜的名字,喃喃道:“照李照的确是如那头顶烈日一般,照亮了我这个将死之人脚下的路。”
“呸呸呸。”铃铛拍了拍身手的泥巴,起身蹬蹬蹬地跑跑到焕生面前,板着脸对他说道:“焕生哥哥会好起来的,徐大夫不是说了,以后好好养着,不做工,不劳累,完全不会有事。”
“铃铛说的不错。”徐闻跟在后头接话道。
三人说话的空当,里头躲着的人们派了一个胆子大一些的出来。那男人佝偻着,神色畏惧地小碎步往徐闻这边挪,快走到之后,怯生生地说道:“徐、徐大夫要不要不你让我们走吧。”
走去哪儿?
没有食物,没有药,他们这群半死不活的人,出去就只有一个死字。
男人苦笑了一声,在徐闻开口之前,鼓起勇气抢白道:“徐大夫你救我们出来,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眼下没吃的,我们不能再拖累你了。”
徐闻的脸紧绷着。他把这些人从五峰山的监牢里放出来时,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一个个都神情瑟缩,十分畏惧,等到他追问之后,才知道他们是粮食。
这些人被关押的地方,叫做粮仓。
和水牢里的那些人不同,这些人是连反抗都不敢反抗的两脚羊,进了粮仓就只等死了。
“你们能去哪儿?那些水牢里的人尚有勇气出去谋求生路,你们呢?你们有吗?我放你们走,是要放你们去坟里吗?”徐闻到这时说话就已经没有半点迂回了,直白尖刻:“你们是人!是可以堂堂正正地活下去的人!我把你们从粮仓里放出来,是要在这个时候舍弃你们的吗?”
铃铛被徐闻这突然爆发出的情绪吓了一跳,抿着唇瞪大眼睛看过去,手背在身后拉了拉涣生的袖子。
涣生抬手拍在铃铛的脑袋上,接着去看那个被吼得丢盔卸甲的男人,说:“那位姑娘”他比划了一下李照的身形,继续说道:“那个姑娘她出去为我们寻找粮食了,她很强,如果能帮我们活下去,她一定会尽力。”
明明涣生和李照认识也没多久,可他在经历祐川一夜值周,就是会无条件地去相信她,信任她。
徐闻长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搭着男人的肩膀说:“如果到时候真的没有粮食,那就都只有死,不分你我。”
李照没想到山洞里的人都没睡,她扛着大包小包一进山洞,正巧和里头这四个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察觉到凝重的氛围之后,李照咧嘴笑了一声,说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饿的?”
她进来时,给山洞里带来一阵清凉的风。
本来还瘪着嘴,有些想哭的铃铛忽而绽放笑容,展开双臂就朝着李照跑了过去,一把将她给抱住了,口中喊道:“姐姐回来了!姐姐回来了!”
“嗯。”李照把包袱一一交给走过来的徐闻,解释道:“粮食和药物的筹措都需要时间,抱歉,我来晚了些,害你们担惊受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