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页
他倚靠在一块落石上,抬头望向曾灵。
曾灵与曾杰不同,曾杰身量颇大,远处看来似乎就要遮天蔽日,曾灵气势比他稍弱,但却从骨子中透出一种强悍的精明。
不过,从曾杰到曾灵,他元恪,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念旧。
元朔挑了眉眼,冷冷地瞧着曾灵:我知他不会放过我。他嗤道,像老二这种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之人,又怎会轻易放过我呢?早听闻恒州疫病泛滥,野有饿殍,我看这恒州,不去也罢。他这句话说得轻声细语,究竟也不知是与曾灵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那曾灵闻言蹙了蹙眉头,似乎对元朔所言元恪的言语,有些不满。
元朔知他心思,那一张脸上的笑意放大,说气话似地道:我早知自己会有今日,不过他喷出一口血沫,衣襟之上是斑驳血迹,只是他浑不在意,不过我还是后悔,没能看着他染上那瘟疫。听说那疫病厉害,连死都不能体面。只是可惜了元夕,一辈子没过几天好日子,临了做了别人的替死鬼也不自知,哈哈哈,真是可怜呀可怜
曾灵瞳孔一缩。
小皇帝疫死竟是因为你吗?!
元朔敛了眉眼,望着那从自己腹中淌下的血水,并没有理会曾灵的询问。那曾灵心中似有不甘,望着元朔,回想方才元朔口中的话,竟是越想越觉得惊心。
你竟多次对皇上抱有杀意!他这句话是肯定句。
元朔笑将起来:怎么,只许他杀我,不许我杀他吗?
曾灵冷了眉眼,兀自道:天下只闻君令臣死,父命子亡。你反其道而行之,当真是丧心病狂!
哈哈哈哈哈哈元朔的笑声回荡在山谷,几乎要在这风雨飘摇中自成一派气候。
好一个君令臣死,父命子亡!元朔的脸慢慢冷淡下来。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什么,他的皮肤愈发的苍白起来,反衬得眉眼愈发浓重,如同纸上泼墨。他瞪着面前的曾灵,脸上只有轻蔑神色:莫要在我面前说这种混账话,我只知元恪为君不仁,踩着我太子皇兄尸身上位。父皇为父不义,偏信小人,害我皇兄害我如斯,既然如此,我杀他们哪里错了?
他将这杀伐之语说得理所应当,若是不知情人听了,怕是以为果真如此。
但曾灵是个知情人。他蹙起眉头,瞪着元朔: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应该是你们!大魏若是再如此下去,真就完了!元朔喝道。这般吼完,他竟是又咳咳咳地咳嗽起来。
喉间的血水顺着他的下巴蜿蜒,在雨水中被泅开一朵一朵血花,看起来刺目极了。
元朔眼前一黑,几乎就要就此不省人事。然,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对着那曾灵道:俗语有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咳咳咳我就要死了,不妨告诉你个实话,其实先帝其实他朝着曾灵挥了挥手,示意曾灵靠近。
那曾灵见元朔早就是强弩之末,奄奄一息,知他玩不了何种花样,便走上前去,照着他的示意附了耳朵过去。
那元朔弯了弯嘴角,拼着最后一口气力,在曾灵耳边道:你可知当年陆氏,其实其实是有人诈死?他慢慢弯起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剑光忽的闪过。曾灵还来不及反应,他的人头便骨骨碌碌地滚在一处凹凸不平的泥坑。就连那脸上的表情,都还未来得及变上一变,便死透了。
可怜他一个高手,竟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身首异处。
天空,雨幕葱茏。身后,一双黑靴踏雨而来。
一个高大而阴鸷的身影站在雨中,他斜着剑,那自剑上蜿蜒而下的血水流了遍地,最后汇入泥土,稀薄到完全看不见。
陆鸣嘴角弯出一个蔑笑,踩着那曾灵的尸首行至元朔面前。他居高临下望着那躺在泥泊之中狼狈不堪的三皇子殿下,脸上有很多恨铁不成钢的恼意。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废物!说罢这句话,他突然出手,又往那元朔身上连戳了几个血窟窿。
耳边可闻利刃刺入肉中的声响,只可惜元朔已死,再也感觉不到疼痛。
陆家还曾妄想拥你为君,真是可悲!最后一次,他自元朔身上抽出剑来,而后就着那元朔身上残破衣摆,将那长剑缓缓拭净。
山中寂静,一时只闻瓢泼雨声。那雨势不减反增,就像天空凭空烂了个大窟窿。
陆鸣以脚点地,冒雨往山上掠去。他功夫了得,转眼就不见了。
当年他陆氏辅佐皇帝,鞠躬尽瘁。他自问没有负过大魏,只是不幸,站错了队,辅佐错了人。
不过,他好歹没死。
只要他没死,一切,都还有机会。
而那机会是什么?
必要时,取而代之!
他抬头看天,任那暴雨扑打在脸上,他终是在那孤寂的风雨中发出一阵疯癫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那寂静的暴雨之中,终于有人发觉了异样。可惜已经晚了,在那声声阵阵有埋伏的呼喊中,陆鸣早已隐没了踪迹,消失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