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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庶出所生的庶出,从小长在何氏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祖母膝下,她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好东西,她若是不争,是怎么都不会轮到她的。
夫婿,也是一样的。
秋月斜斜的挂在天边,清辉素雅,月下何康辉垂首看着身边的一丛菊花,云彦茉在心中给自己壮了壮胆子,便轻轻走到何康辉身后,她声音本就偏于柔糯,如今刻意之下,越发的柔媚起来:表哥。
何康辉扭头,见到是她,却是似笑非笑的,也不甚惊讶,柔声问道:茉表妹找我,有什么事?
散了饭之后,刘氏便唤住了云彦菁,道:阿菁,陪母亲走走可好?
云彦菁见是母亲唤她,心下生出几分喜悦,便跟了上去。
她虽是何氏膝下长大的,但何氏为人严苛刻板,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对她舞文弄墨的总是不大赞成。
若不是刘氏一力支持,只怕她读过的书也不过是《女四书》而已。
长大后,她同母亲一般,有着相同的爱好。在听说了母亲当年的才名之后,她对这个不甚相熟的母亲,越发的憧憬。
而刘氏也没有辜负她的想象,才学比她所想的还要强上十倍。
对于自己的母亲,云彦菁是又敬又怕的,敬的是她的一身才学,怕的则是自己与母亲并不相熟,生怕母亲嫌弃她的举止作为。
刘氏喜静,对她这个女儿也一向是淡淡的,极少主动和她说话,如今见母亲招徕,云彦菁极是高兴,便跟了上去。
两人坐在刘氏院子内的一条青竹长凳上,秋日的天气有些微微的凉意,刘氏叫碧桃给云彦菁从屋里取了件薄薄的羽纱披风出来,给她亲手披上了,方挥手退散了身边的下人们,轻声道:阿菁,你祖母有意将你许配给何康辉,你是怎么想的?
显然是没想到母亲一上来便这么直白的提起她的亲事,云彦菁顿时红了脸,仿佛喝醉酒一般,双颊上浮现出一丝酡色。
她垂下颈子,羞涩道:女儿能怎么想,婚姻大事,从来不是能由我来做主的。
刘氏听到这句话,却是一愣,眼眸中带上了几丝沉痛,她静了静,又道: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什么样的人能嫁,什么样的不能嫁,你心中也该有个谱才是。
云彦菁从未和旁人说过这种贴心话,何氏古板,对她虽好,但也不过是满足她的物欲罢了,从来不去关心她内心想的是什么。
这一番谈话,对她而言,又是新奇,又是有趣。
刘氏见云彦菁面上有些不解,便又道:阿菁,嫁人最忌的便是那等人品有缺的人。须知,一个人若是品行有误,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是个如曹孟德般的乱世奸雄而已,怎么也称不上君子的。
更有些贪花好色之徒,无什么本事,只会拖累父母妻儿,嫁来只会毁了女子一声。说到此处,刘氏的声音低沉了些,云彦菁听了,只觉得极是有道理。
刘氏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如今不过二八年华,正是少女最为鲜妍明媚的年纪,却也是最为少不更事的年纪。
依母亲看,那何康辉并非端方君子,他太过钻营,行事太过精明计较。虽然天性聪慧,乃是官家子弟,但却不知,为何身上总是带着种商贾汲汲营营的气质。
见女儿似是听进去了,刘氏便放慢了语速,道:他恐怕非你良配。
更重要的是,此人一看便是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公子哥。这种人毁了她的一生,难道还要再毁了她女儿的一生吗?
云彦菁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何康辉,甚至还有几分讨厌,听到刘氏说他汲汲营营,她不由得想到初见时,何康辉打量她的那个眼神。
好像她不是个人,是一件器皿一般,任由他市侩的沽着价码。
她自诩阳春白雪,最讨厌的便是商人身上那股子铜臭气,又听母亲这么一说,不由得认同了刘氏的观点。
这何康辉虽然有才气,又前程似锦,但的确不是她的良人。
刘氏皱着眉头,想到昨日寿宴之后,她去寻何氏说这件事时,何氏那一脸的不认同。她说了一半,何氏便打断了她,后来,婆媳两人竟然是争论了起来。
何氏给云彦菁寻夫婿,总是紧着出身和前途这两条去寻,却不怎么看这些男子自身的人品和家族情况。
但是,到了她这个年纪,夫婿所谓的出身前途都是虚的。诰命再高,也不过只是头顶的凤冠更重一些而已。
而夫婿的人品、家族,才是最为重要的,毕竟女人一辈子,不是和一件官服过日子,而是守着活生生的一个人,或者说是,一群人。
嫁人,哪里是嫁给一个人,分明是嫁给一个家族的。
小姑子妯娌好不好相处,婆婆会不会刁难儿媳,这才是对于一个只能困于深宅的女人而言,更为实际的东西。
刘氏生怕云彦菁如自己一般走错了路,本想将这些都告诉她,但又怕一时说的太多,她脑子转不过来。
幸好如今勋贵世家的女孩子,留到十八岁出嫁的也是大有人在。这些倒还不急,她可以慢慢的都告诉她。
见云彦菁面上似有认同之色,刘氏便略微放宽了心思,只听得云彦菁道:其实,女儿心中,也是不大喜欢这位何表哥的。他虽然一表人才,但,女儿对着他,总觉得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敢做,没的让人拘谨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