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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撇嘴笑笑,轻抚着他的黑发,挑眉一笑,嘲讽道:“这长安就没陛下不知道的事,你就算把我藏地窖里,他也能把我找出来。没事的,陛下是仁厚之君,不会因为你打了谁就去报复你,毕竟,大郎你这回也立了大功嘛。”
我原以为这几句话能咋呼下他,起码吓一吓,谁知他眼前一亮,忽然抓住我的双腿,迅速扭头看了下,压低了声音,惊道:“陛下眼线竟这般厉害?臣子任何动静都在他掌握下?”
他咽了口唾沫,呼吸粗重,又问:“你说他是仁厚之人,那那那……”
这人凑近了几分,悄悄问:“你在他身边日子长,肯定非常了解他,同他说话有什么忌讳没?他喜恶为何?可曾在你跟前说过我?娘子,求你帮帮我,我若是在长安站稳脚跟,对你和孩子也有用不是?”
说到这儿,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胡乱找寻,连跪带爬寻到方才被我扔掉的那把匕首,冲到我跟前,强将匕首塞到我手里,急切道:“娘子,我这一路走来多不容易你看到了,若你恨我,来日捅我几个透心凉都可以,现在能不能放我一马?”
我缩回手,看着他那张焦急且兴奋的脸,摇头笑。
他城府之深,反应之快,脸皮之厚,超出我的想象。
在功名利禄这条路上,多少人汲汲营营,曾经我也像梅濂这般,沉湎于此,最终伤了八弟和鲲儿,无欲则刚后再看,大郎啊,人前的你永远冷静自持,而今夫妻坦诚相见,你的吃相,说实话,真是有点难看。
就在此时,我听见外头传来阵叩门声,胡马温和沉厚之声响起:
“梅大人,怎么还不出来接驾?”
梅濂身子一震,用袖子抹了把额上的汗,忙扭头高声道:“劳烦公公稍等片刻,容臣再整理下仪容。”
说罢这话,他冲我笑,重重地点了下头,仿佛我俩真达成什么协议似的,他将匕首揣进怀里,轻咳嗽了两声,就要起身。
“站着!”
我喝住他。
“把刀子给我。”
我不由分说地从他怀里把匕首掏出来,紧紧攥在手里,忽然记起傍晚时候,他为了逼问孩子父亲是谁,拿剑威胁我,胡马公公来后,他慌得将剑扔进浴桶里了。
我扶着腰,疾步跑到洗漱间,踩上小凳,肚子顶在浴桶壁上,吃力地将那把剑捞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
梅濂小声问,问的时候,还不时地回头看。
“你要前程,那凭自己本事挣去,我没那个本事帮你。”
我抓住浴桶沿儿,慢慢下地,用剑指着他:“可咱俩的事,跟陛下无关,也不怕得罪你,就是我勾引的他,你有什么怨恨只管冲着我,别对他动什么歪心思。”
梅濂登时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径直过去,逼他张开双臂,将他身上仔仔细细搜了番,确实没找到别的凶器,这才放过他。
就在此时,他忽然古怪笑了声,眼睛微红,低头看着我,说:“如意,你真变了。”
我没理他,提着长剑疾步走向内室,将雕花木门虚掩住,颇有些紧张地朝外看,梅濂失神只是片刻,他面上立马堆起笑,大步上前,将门打开,随后退到一侧,先行了个儒礼,然后恭恭敬敬地跪在一边。
胡马公公先进来,他甩了下拂尘,垂眸看了眼梅濂,促狭一笑:“让陛下在外头等,梅大人可是第一人哪,怎么,大人这屋里金屋藏娇了?”
梅濂身子又伏低几分,磕磕巴巴地干笑:“这、这……公公莫要取笑下官。”
胡马抿唇一笑,朝我这边扁扁嘴,如此老成稳住的人,难得做了个“鬼脸”,很快,他收起笑、板起脸,挥了下拂尘,让宫人进来清扫,并且抬进来张红木镶金椅,摆在最上首,紧接着,又端进来两个燃着发香煤的炭盆,以及一只点了小龙涎香的金鼎。
如此迅速清理后,胡马忙不迭出去迎皇帝去了。
我紧张极了,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不知不觉身子前倾,眯起眼,想要看得更清,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李昭搀着胡马的胳膊,走进来了。
他穿着玄色绣金龙的貂皮大氅,头上戴着双龙戏珠金冠,脚蹬牛皮短靴,拾掇得极精神,大抵正式登基了,身上又多了几分帝王的霸气,但他样貌是温润如玉的,又给人种亲近之感。
紧跟着李昭进来的,是伺候我的云雀,这丫头臂弯挎着个大包袱,怀里抱着妆奁,厌烦地剜了眼跪在地上的梅濂,屈膝给李昭见了一礼,径直朝我这边走来了。
吱呀一声,云雀将门推开,这丫头原本面上带着笑,瞧见我这狼狈样子,忽然恼了,正要张口呼喊陛下,我连忙掩住她的嘴,冲她摇摇头,让她把小门关上,莫要出声。
我坐在椅子上,让云雀帮我重新梳发,然后轻咬着下唇着往外瞧。
李昭进来后,亲自将梅濂扶起,随后,他微笑四下打量,并未对“哪一处”过多注意,叹了口气,笑道:“这宅院里也太空了些,委屈梅爱卿了。”
说罢这话,李昭坐到椅子上,动了动手指头,胡马立马会意,让太监们将事先便备下的古董、名家字画和一扇琉璃屏风搬进来,一时间,空阔的小屋华贵了不少。
梅濂忙不迭谢恩,手偷偷地抹额上的虚汗。
等宫人太监们出去后,李昭除去身上穿的大氅,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上下打量梅濂,微微点头:“早都听说梅爱卿生的丰神俊朗,貌若潘安,乃云州出了名的美男子,时人都喜爱地称呼你一声梅郎,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