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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这话,我扭头看向四姐,手放脸边,低声道:“我还没见过四姐夫这么凶过。”
“是要凶些的。”
四姐放下衣裳,笑道:“因有恩荫,那些豪贵子弟从出生就有官做,你姐夫常说,这些人仗着家世,不思进取,肚子里没一点墨就敢做官断案,和蠹虫没什么两样,而真正饱学之才被排挤在官场之外,如此下去,迟早会毁了国家根基。”
说到这儿,四姐压低了声音:“我家那两个嫡子就是这样的人,所以老孙而今发狠了,要好好栽培礼哥儿和鲲儿,让他们多向袁大相公学,以后即便做不了国之栋梁,当个父母官造福一方百姓也是好的。”
正在我们姐俩说话间,孙御史和八弟一先一后进来了。
孙御史笑着给我点头见礼,脱下暖帽,先过去瞧了眼自己的老来子,后看向睦儿,站在炕边,拍拍手,张开双臂:“好孩子,到姨夫这儿来。”
睦儿从他姨妈怀里挣扎着起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抱住他姨妈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娘。”
这一声娘叫的,把我们几个都逗笑了。
我扁着嘴,佯装恼了:“真是有奶就是娘啊,我可不要你了。”
睦儿听见这话,忙爬向我,坐到我跟前,甜甜一笑。
我把这宝贝蛋子揽在怀里,狠狠亲了两口,抱着他认人,指着八弟:“这是舅舅。”
然后转身,指向孙御史:“这是姨夫。”
孙御史笑着张开手:“来,姨夫抱抱。”
睦儿眨着眼,吃小手手,忽然一笑,头埋进我的脖子里。
我轻抚着他的背,笑道:“这小子害羞了。”
孙御史拈须微笑,给我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六妹你来,姐夫同你说几句话。”
我把睦儿交到四姐手里,和牧言一起跟四姐夫进了内间。
内间比外头还暖和些,归置了拔步床和桌椅等物,是礼哥儿住的屋子。
我和四姐夫坐到椅子上,八弟则去给我们泡茶、端果子。
喝了几口茶后,四姐夫左右看了番,压低了声音:“这些日子朝堂内外看着平静,其实底下波云诡谲,六妹,那晚上胡马公公过来,说睦儿的解毒药里缺一味胞衣当药引子,求姝儿提前生子,陛下降罪曹氏,也只是说曹兰青给皇子下寒毒,诅咒皇帝,可我总觉得不对劲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一怔,四姐夫果然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子,就是敏锐。
我喝了口热茶,将这事原原本本给四姐夫和八弟说,包括梁元教唆、太医院禁书还有蛊毒,及文姜驿发生的种种。
八弟越听越恨,拳头攥住,重重锤了几下桌子,喝骂欺人太甚。
四姐夫倒是稳重,眉头皱起,眸中含着股子盘算,良久,微微点头,沉声道:“我就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我忙问:“姐夫,现在咱们还如何?总不能等着被算计吧。”
“莫慌。”
四姐夫摆摆手,道:“人算不如天算,若是睦儿背后那东西没有被意外发现,咱们到死都不知道中了圈套。现在挺好,起码知道有人已经盯上了咱们,你别急,这事套进去的人不止你一个,还有陛下、贵妃和曹氏。前不久陛下让梅尚书彻查曹氏案,想来就是等着张家落井下石,可偏偏张家父子什么动作都没有,而那梁元一死,所有证据都断了,这事目前根本扯不到张家分毫,他们不动,咱们也不动,睦儿如今抱在你跟前抚养,李钰也去了洛阳,皇子们都安全,眼下最最要紧的,是把睦儿平安养大。”
我忙给四姐夫添了水,皱眉道:“正是呢,贵妃娘娘也这么说的。”
“哦?”
四姐夫眉一挑,笑着问:“她还说什么了?”
我回想了下,轻声道:“她让我从前怎么过,今后就怎么过,还让我趁年轻再生个孩子,也是让我平安把睦儿养大。”
“呵。”
四姐夫双手捅进袖子里,身子略略后倾,连连点头,眸中满是赞许,笑道:“果然聪敏异于常人,也有胆魄,只可惜膝下无子。想来她的意思是,关键还是在陛下,你还是得像以前一样。好好拢住陛下的心。”
“嗯。”
我点点头,看向一旁坐着的八弟,担忧道:“贵妃还让我约束好家人,姐夫你这边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牧言,他那脉望书局当初是张首辅资助开的,里头伙计难免混入奸邪,我怕到时候他们大做文章,搞什么文字狱陷害牧言…”
八弟听见这话,忙道:“那我把银子连本带利还他,再把书局整顿一下。”
“倒不用。”
四姐夫勾唇浅笑:“两家扯不清才好呢,万一牧言这边真被人动手脚,咱们就往他们家身上赖,使劲儿把水搅和浑了,谁都别干净,那么最后谁都干净。我这边嘛,怕是等姝儿出月子后,就得把她接回府里,上次大太太那事闹得挺难看,虽说我报上去,姝儿得了过人的病,这才搬出来,可我还是担心言官用宠妾灭妻弹劾我,我若是下马,接下来就是左良傅、梅濂。”
“真这么邪乎?”
我手附上心口,急道:“贵妃都赞过张达齐是治国齐家的大才,他的手段我这回是见过了,真的让人防不胜防,太厉害了。”
“是个人物哪。”
四姐夫轻叹了口气,忽而看向我,笑道:“但你也莫慌,他下回若要对付咱们,就没那么容易了,除了我身居高位,梅濂也已经入阁,左良傅更是即将封爵、出任云州,况且你背后还站着陛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