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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妙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湿透的暗金色头发向后梳理,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俊美无俦的脸庞。
——然后直直地看向她。
冰凉的绿瞳里仿佛隐藏着暗色的火焰,将她整颗心倏地点燃。
她飞快地偏开视线,低头假装研究起汩汩出水的泉眼。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这个位置靠近热泉出口,身边陆续有人缓缓游过,起身换到隔壁冷泉。
晃动的水面荡漾起一圈一圈绵长的波纹,层层叠叠的浪头冲刷着殷妙脆弱的神经。
路德维希突然顺着水的推力转身,双手搭在她背后的池壁上,将她牢牢环在自己的掌控下。
彼此的呼吸近到咫尺可闻。
“人多。”他嗓音发涩,欲盖弥彰地解释。
“……嗯,好像是。”她语调颤抖,声如蚊呐地附和。
殷妙手指抵着路德维希的胸膛,视线正好平视他突出的喉结,那颗浅色的痣随着气息上下起伏,渐渐和她心跳的频率一致,她退无可退,小腿跟挨上水池里的石凳,一屁股坐了下来。
水面一下没过脖颈,带来几近灭顶的错觉。
热泉里的温度已经高到快让人缺氧。
这么泡了一小会,她的脑袋越来越昏沉,忍不住出声提议:“我们换冷泉吧。”
路德维希托着她后背,两人从热泉里
站起,去到隔壁的冷泉。
从热到冰的温差过渡尤为明显,下到冷泉里的时候,浑身的毛孔充斥着被针刺的微麻感。
殷妙整个人浸没在冰水里,满脑子的绮思终于冷却下来。
她说起正事:“路德维希,刚刚她们都夸我德语讲得好哎~”
“你的确很有语言天赋,”路德维希中肯地作出点评,“无论是语法、断句、还是音调,你已经比很多土生土长的德国人说得还要标准了。”
他毫不吝啬的赞美,给了殷妙无尽勇气,原本心里那个模糊的念头也逐渐清晰。
“我好像终于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从小到大,我不怕失败,就怕没有目标,只要是我愿意做的事情,我都会用尽全力去完成,虽然这个想法听上去像是心血来潮,像是一拍脑门做出的决定……”
她脚底蹬了一下,从冷泉里“刷”地站起来,双眼闪闪发光。
“路德维希,你说我以后做翻译怎么样啊?”
“翻译?”
“嗯,同声传译,最最厉害的那种。”
路德维希这次没有直接评论:“据我所知,这要经历长时间和高强度的训练,对大脑记忆和心理素质的要求都非常高,似乎并不是一个容易完成的目标。”
殷妙绕着他游动一圈,双腿像人鱼尾巴一样灵巧:“我知道的,我愿意进行训练,只要能达到目标,不过之前选课的时候我研究过,海德堡大学好像没有翻译专业啊。”
路德维希的眼神追逐着她的身影:“一会我们先查下资料,提前做点准备。”
决定完人生道路以后,殷妙面前的迷雾一下散开,连心情都变得轻松起来。
“路德维希,你当初决定学哲学的时候,也深思熟虑做过准备吗?”
她的丸子头扎得松松垮垮,有一缕头发散落下来,湿漉漉地贴在锁骨处。
路德维希盯着看了好久,最后忍不住伸出手帮她拨开。
“你听说过海德格尔的Dasein(向死而生)观点吗?”
殷妙摇摇头。
她这个伪哲学爱好者,连罗素和叔本华都能搞错的小白,可不敢再班门弄斧了。
“海德格尔认为,人一生经历的所有过程,都是向着死亡行
进的过程,只有在真正面对死亡时,才可以感受到强烈的自我存在感,和掌控本我的生命意志,人的本质,必须通过‘死’才能体验出来,这就是向死而生,哲学意义上的倒数计时。”
她若有所悟:“所以你学哲学,是希望能够参透生与死的感悟吗?”
路德维希勾勒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不是,当年我看到这段话时,读了好几十遍都没懂,所以我又是愤怒又是好奇,立誓将来一定要彻底搞明白这些哲学理论。”
“噗。”殷妙一下笑出来,脑海里有了相应的画面。
小小的路德维希眉头紧锁,包子脸皱成一团,苦大仇深地瞪着他面前的天书。
原来他学习哲学的初心,只是缘自小孩子的不服输而已。
“你也一样,真正的热爱并不需要深思熟虑,喜欢就去做。”
喜欢就去做。
殷妙反复思考着这句话,不知不觉离他越来越近。
“嗯,我决定了,我要学翻译。”
对面忽然响起一道甜美的女声:“亲爱的,好冷呀,你也像人家那样抱着我好吗?”
殷妙瞬间回神,这才发现刚刚聊天太投入,自己整个人赖在路德维希怀里,将他当成靠垫。
男人温热的手掌轻扣着她的腰,防止她随波漂走。
她不言不语地抬头看他,路德维希淡淡问道:“怎么了?”
手上却没有任何放开的意思。
殷妙眨了眨眼睛,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有、有什么好害羞的,他们可是名正言顺的情侣关系,躺男朋友怀里怎么啦?天经地义!
*
泡完温泉,天色也暗下来,晚上订的还是酒店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