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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说的平常,可听在?皇帝耳中,却像讽刺。
皇帝回过身,认真望着陆筠,“修竹,你娘有没有怨过朕?”
陆筠摇头,“臣不知?。”
要怎么能知?道?他才只两三岁,亲娘就撒手?人寰。
他连母亲的样子?都记不清,母亲留给他的全部印象,就只有父亲房中挂的那幅画像而已。
画得又太写意,那哪里像个人?平面的,笼统的,根本不足描绘出母亲的模样。
皇帝叹了?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修竹,”他说得有些?艰难,他这个外甥生得高大矫健,平素躬身守着礼,他还?未察觉,这般瞧来,对方早就比他高出了?半个头,“你呢?”
他说:“你怨不怨舅父?”
他们之间有过不快,一回是?为他给陆筠指派的婚事,一回是?为翊王妃。
他要陆筠尚主,后来是?他妥协了?。
他强行把守寡的翊王妃纳进宫,名为赐居太妃宫中陪侍,实则关在?清芳殿意图淫辱。陆筠劝谏过,他没理会。陆筠拗不过他,毕竟他是?长辈,又是?帝王。
除却婚事没有听从他的指派,这些?年陆筠对他,算得上服帖。
不曾仗着军功自?傲过,甚至没要求过封赏,任何时候都表现得恭谨顺从。他甚至能从陆筠的容貌中看出几分自?己的影子?,这是?他外甥,是?与他有亲缘的晚辈,他们之间只差着九岁,这份感情,原本是?真挚不掺杂任何算计的。
陆筠抬起眼,凝眉直视天颜。他启唇道:“皇上说笑了?,臣——岂会怪罪皇上。”
没什么舅甥情,有的只是?君臣义?。
皇帝的手?垂落下来,有些?尴尬地苦笑,“看来,修竹还?是?怪朕。”
“皇上,”陆筠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微臣征战西北十?年,如今边境安定,西国献降,潜入中原的细作也都网尽。微臣如今成婚,有了?家室,祖母年迈,亦需人照拂,安稳日子?过惯了?,再掌握西北军务,已不合适。皇上不若另选贤能,早日填补西北统帅的职缺,往后微臣专心护卫宫城,也免两头牵挂。”
他说出皇帝一直想听的这段话,可奇怪的是?,此刻皇帝并没觉得宽心,反倒是?有种酸酸涩涩的不舒服,满溢在?胸腔。舅甥俩走?到?这步,他竟也是?心痛的。除却权力,也想要亲情,总归是?他太贪心了?。
风声缓下来,雪籽一粒粒洒下,漫天的雪沫子?在?半天起舞。陆筠目送皇帝的行辇远去,转过一道宫墙,再也瞧不见了?。
他缓步往回走?,已经几天没怎么合眼,他头一次觉得这样疲倦。他想念那个人。
想在?她身边。
想把她拥入怀。
想靠在?她纤弱的肩膀上。
想与她说说自?己的难。
头一次觉得软弱并不丢人。因为她一定不会笑他,她一定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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瑗华扶着明筝登上车,心有余悸地撩帘朝里望,“奶奶,您真没事儿??”
明筝摆摆手?,“无碍,别大惊小怪的,仔细给人听了?去。”
不远处,梁芷萦跟人寒暄毕,一转身就看见了?明筝的车,她疾步走?上前,口中呼道:“阿筝,你别忙走?。”
她来到?车前,扣了?扣车壁,“阿筝,我找你好?久了?。”
为了?求见,还?没少瞧明太太的冷脸。
车帘掀开半片,露出明筝哭肿的眼睛,她怔了?下,旋即想到?明筝如今的身份。——太后娘娘可是?嘉远侯的外祖母,她自?是?哭得情真意切,是?真伤心。
“李大奶奶有事儿??”明筝没打算下车,便是?无礼这一回吧,她实在?疲累得很。
“也不算,”梁芷萦瞧了?瞧四周,见没人在?意这边,才鼓起勇气小声道,“阿筝,你知?道我四妹的事吧?人从这世上突然消失了?,大半年还?没找回来,我娘整日以泪洗面,什么法子?都使了?,求了?多少人,还?被骗了?不少银子?,可这人就是?找不回。阿筝,嘉远侯有人脉,有办法,你们若是?肯帮忙,定比我们没头苍蝇似的乱找强。我二弟他如今人在?宛平,轻易回不来,我信任的人,也只有你了?。你能不能帮帮忙,跟侯爷说声?”
明筝抬抬手?,打断她的话,“李大奶奶,梁姑娘出事,我也觉得很惋惜,不过也请您体谅我们的难处,正在?丧期,实在?没这个心情,抱歉得很,怕是?帮不上您。”
她挥手?命车马起行,梁芷萦气喘吁吁地跟着车,“阿筝,我知?道这时机不合适,可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难道忍心见死不救吗?芷薇不是?别人,她是?你一手?带大的啊。我实在?是?没法子?,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自?打家里出了?事,我夫君他、他甚至不许我跟娘家往来,他们都不肯帮忙找,我总不能眼睁睁任由妹妹这么无缘无故的没了?,你帮帮我,阿筝,你帮帮我……”
“阿筝,这是?谁?”
侧旁转过一辆车来,帘幕卷起,露出里头一张肃容。
明筝顿了?顿,忙命停车,“祖母,这是?礼部侍郎李大人府上的大奶奶。”
梁芷萦心下一惊,没想到?会被陆家老夫人撞个正着。
就听老太君冷哼一声,“原来是?李太太,怎么,我们阿筝欠了?您家银子?没还??这么大庭广众的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