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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叶结蔓能感到裴夫人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显然疑虑颇深。
我知道了。裴夫人终于再次开了口,神情在略显昏暗的房间里看不甚清楚,此事若真,也算帮了大忙,裴家必不会亏待你。
不敢,叶结蔓俯下身去,此事事关重大,结蔓不敢与他人言说,如今告得夫人,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倒是夫人,务必保重身体。
这件事,你就当不知,我自会处理。顿了顿,我等会会派新的丫鬟去你院子,这几日焦头烂额,你那里也该好好收拾下。一路劳累,你先去休息罢。
是,夫人。叶结蔓舒了口气,离去前抬眼扫过床榻上的妇人。那身影已经重新恢复了挺直,眉梢眼角俱是初见时的庄严坚毅。
当叶结蔓跨出门,望见暗下来的天色那一刹那,心底的失落卷土而来。
也不知道纪西舞她怎么样了。
纪府。
纪筱染,你莫要太过分。纪老爷浑厚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身子正襟危坐,紧紧盯着站在眼前的纪筱染,唇角微微颤抖,显然气得不清。
而此刻与他呆在同个房间的,自然是纪筱染不假。
纪筱染似是早已习惯纪世南的脾气,冷笑不语。
自被带回纪府后,纪筱染便被关在原本自己住过的院子里,由护卫守着。直到方才,忙完葬礼的纪世南才进了门,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人。显然纪世南不想被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只是身子方落座,尚未开口,纪筱染已经话语如刀,毫不留情地杀过来:纪老爷已经亲手埋完自己仅剩的女儿了吗?
因太过熟悉,彼此的攻击反而能轻易直刺心扉。
房间里的气氛短短时间便剑拔弩张。
片刻,纪世南勉强压了自己的怒火,道:我不知道你到底听谁说了什么,舞儿的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难过,我自会用我的方式给她一个交代。
你的方式交代?怎么交代?
你不是很有骨气吗?既已与纪家断绝关系,就莫要再过问。
你以为我想过问吗?纪筱染目光犀利,但凡有人能插手过问此事,就无需我再蹚纪家这浑水。可是有吗?她咬了咬唇,又道,若不是因为你,五妹怎会树下那么多敌人?如今连自家亲人也欲除之后快,她一生都为你所用,你不能保护,难道连话也不让人说?这纪家宅里,埋着多少龌龊的心思,你自己清楚。纪夫人、纪少爷,呵,依我看这桩事哪个都脱不了干系。我此次来,不过是想看看,你纪世南还到底有没有一点良知,在伤了一个女儿的心后,又要伤另一个女儿的心?
砰一阵风忽然吹开了虚掩的窗户,两人的衣衫拂动,寒意渐起。
纪世南的神色一怒后,在纪筱染最后的话里忽然灰败下去,唇角微颤,一时没有应话。
纪筱染深吸一口气:我只问你一遍,五妹的死到底怎么回事?当然,你也可以将这个秘密一起带进坟墓。但你即便不说,该知我的性子,也必会自己查。
话落,房间里一时陷入沉寂。
可以,纪世南。纪筱染望着不语的纪世南笑了笑,眼底却一片讥诮,若我因为查此事死了,自会雇人替我收尸,绝不入你纪家的坟。
站住!纪世南猛地抬头,你疯了?话出口,也发觉自己的情绪有点失控,皱了眉头,你不是和那个男人跑了,口口声声去寻求自己的幸福了吗?作甚还要回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闻言,纪筱染眼底眸色剧烈晃了晃,并没有应话。
纪世南自然发觉了她细微的不对劲,眉皱得愈发紧:那小子人呢?没随你一起回来吗?
你不用管。纪筱染不欲再说,转头就往门口走去。
是不是抛弃你了?身后纪世南的声音不屑,又似带了些许怒意。
纪筱染的手方触到门栓,突然停了下来:你住口。她的头转过去,直视纪世南,我的事,不用你管。
当初固执已见要离开纪府,离开苏州。如今呢?还不是孤独一人?纪世南面色阴郁,盯着纪筱染,可见你的决定有多蠢。
原本面带愠色的纪筱染忽然笑了,那笑声微哑,倒令纪世南微微一怔。
纪世南,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纪筱染停了笑,脸色惨白,告诉你,他早死了,就在你派人打伤他的第二年,就因为旧疾复发死了。所以我自己这条命,早就不在乎了。她回过头,面向着门,语气低下去,我本发誓,这辈子都不回苏州城了。
话语的尾音还在飘,纪筱染已经开门大跨步走了出去,只剩下震在原地的纪世南。
风自窗户吹进来,外面天色早已暗了,房间里一时只有纪世南的衣袍在风中簌簌作响。他的身子绷得极紧,指节在衣袖里捏得发白。盯着紧闭的门扉半晌,他缓缓阖上眼,整个人好似卸去了气力,身子一软,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垂下的手颤起来。直到此刻,他的眼角,才渐渐流露出弱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