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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葆进去打千儿,“主儿,奴才回来了。”
荣葆是今儿一早奉命出去打听前皇后消息的,外八庙虽大,却也有总管事务衙门。他出了行宫直奔那里,不说自己是宫里出来的,只说是路过做小买卖儿的,好奇前头娘娘的事儿。花了几个子儿请办差的苏拉和阿哈喝凉茶,可是套了半天话,竟是一点儿皮毛都没摸着。
“前头娘娘,别不是不在外八庙吧!要不这么大的事儿,那些干碎催的怎么能不嚼舌头?”荣葆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下子,又道,“况且外八庙都是藏传的佛教,凉快的三季倒还好,一到大夏天,那些喇嘛上身斜缠一道红布,光着两个大膀子,前头娘娘要是在,那多别扭得慌,万岁爷能把她发配到这地方来?”
颐行也有些糊涂了,她早前只知道外八庙尽是寺庙,女眷在寺里借居修行也不是奇事,但这会儿听荣葆一说,全是大喇嘛,那就有点儿奇怪了。
皇帝的脾气,她还是知道一些的,小心眼儿又矫情,像那些细节,他未必想不到。知愿好赖曾经是他的皇后,他把皇后送到那群光膀子喇嘛中间,多少有些不成体统吧!
“难不成是另设地方了?”她开始琢磨,“打听不出来,想是人不在寺院里,只在外八庙地界儿上,所以宫里含糊统称外八庙,皇上压根儿没打算让尚家人找着她。”
荣葆想了想道:“主儿说得有理,等明儿奴才再出去一趟,带几个人上附近村子里转转,万一碰巧有人知道,就即刻回来向主儿复命。”
颐行倚着引枕,叹了口气,“只有这么办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可惜撬不开皇上的嘴,要是他肯吐露个一字半句的,咱们也用不着满热河的瞎折腾了。”
荣葆说没事儿,“奴才闲着也是闲着,跟主儿上承德来,不就是给主儿办差来了吗。”说着回头,朝门外瞧了一眼,复又压低了声道,“主儿,奴才回来经过月色江声东边的园子,听见了些不该听的话,您猜是什么?”
边上伺候的含珍见他卖关子,笑道:“这猴儿,合该吃板子才好。主儿跟前什么不能直言,倒打起哑迷来。”
颐行也是一笑,“八成又是什么混话,他还当宝贝似的。”
荣葆说不是,“真是好惊心的话呢!奴才见和妃娘娘和跟前鹂儿在那头转悠,有意躲在假山石子后边探听,听见她们说什么彤常在,什么生母,又说什么让皇上和太后龙虎斗……奴才听得心里头直哆嗦,想着这和妃娘娘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就赶紧回来禀报主儿了。”
颐行听了大惊,心想昨儿在上帝阁那儿看见的宫人,想必就是彤常在。又跪又拜的,起先以为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没曾想竟憋着这样的内情。
银朱也像淋了雨的蛤蟆,愕然道:“主儿,要不把这事告诉皇上吧,让Z老人家心里有个数。”
含珍却说不能,“只听见几句话罢了,且弄不清里头真假。万岁爷圣明烛照,既让和妃碰了壁,就是不愿意过问以前旧事,我们主儿再巴巴和皇上提及,岂不是触了逆鳞,自讨没趣?”
颐行颔首,“我也细琢磨了,不知荣葆听见的这番话,是她们忘了隔墙有耳,还是有意为之。横竖要让皇上和太后反目,真是好大的本事啊!这么着,外八庙别忙着打探了,先想法子打发人盯紧和妃和她身边的人,倘或有什么行动,即刻来回我。”
荣葆说得嘞,“奴才这两天在延薰山馆周围到处转悠,和看园子的行宫太监混了个脸儿熟。您放心,奴才让他们瞧着,他们也知道眼下您正红,托付他们是瞧得起他们,没有不答应的。”
颐行说好,“只是要暗暗的办,回头给他们几个赏钱就是了。”
荣葆道是,领了命出去办差了。
含珍沏了香片茶送到炕几上,试探道:“太后待主儿和煦,这件事事关太后,主儿想没想过,向太后透透底?”
颐行垂着眼睫抿了口茶,复又将茶盏搁下,拿手绢掖了掖嘴道:“这得两说,毕竟里头牵扯着先帝爷后宫的人,老辈儿里的纠葛咱们不知道,倘或彤常在唬人,终归叫太后心里不受用,倘或真有什么……内情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太后再抬举我,也不爱让个小辈儿摸清自己的底细。”边说边掩住嘴,压着声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和妃是个傻子,她要是觉得搅和了太后和皇上的母子之情能立功,那她可就错打了算盘。瞧着吧,到最后里外不是人,恐怕要就此像那些前辈一样,留在热河行宫,连紫禁城都回不去了。”
老姑奶奶小事上头糊涂,大事上头机灵着呢,连含珍听了都频频点头,笑道:“主儿有这样见解,奴才就放心了。不瞒主儿,先头奴才还担心您着急提醒万岁爷,倒给自己招来祸端。”
颐行笑了笑,倚着引枕道:“我已经理出门道来啦,要想在宫里活得好,头一桩是不管闲事,第二桩是看准时机稳稳出手。这回和妃八成又要闹出一天星斗来,我这时候紧跟皇上和太后,只要和妃一倒,四妃里头可就只剩我一个全须全尾的了,你想想,我离皇贵妃还远吗?离捞出我哥子,重建尚家门楣,还远吗?”说完哈哈仰天一笑,俨然皇贵妃的桂冠戴在了她脑门上,她已经踏平后宫,再无敌手了。
含珍和银朱相视,跟着她傻笑,老姑奶奶有这份开阔的胸襟,是她们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