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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佳儒不可能让她画自己不可能看会的东西,所以这幅示范画一定是在她能力范围内的。
把持着这个想法,她几乎是全身心钻进这幅画里,连妈妈进屋端给她一杯热牛奶,她都没注意到。
半个多小时后,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尝试着临摹一次了,抬起头才发现牛奶。
香喷喷的奶香涌入鼻端,杯子上方凝了一层鲜奶皮,她最爱这一层,先将奶皮舔吸入口,抿化了吞掉,才去咕咚咕咚喝牛奶。
伸个懒腰,她铺纸,先用铅笔简单打型,然后湿笔调色开画。
华婕色彩敏感度极强,几乎是看一眼颜色就知道怎么调,加上之前看画做的笔记,在这方面完全没浪费时间。
之前在画室里,沈老师来看她时,曾提点过她,水彩颜色湿着时很深,干后会变浅,这句话她始终记得,对于此次临摹也有很大帮助。
基本上需要一次到位的颜色,她都调的很好,没有出现返工叠色的情况。
虽然她的水彩水平是刚入门,但重活一世的观察力惊人,对于绘画的理解也跟真正初接触水彩的人不一样。
加上提前做的练习准备,她第一遍临摹便有了七七八八的效果。
左手捏着沈老师的画,右手举着自己的画,她反复对照,结合自己画时有滞涩感的地方,开始新一轮思考。
又是一通笔记分析和记录。
室内的暖光打在她面上,少女眉心微锁,睫毛轻颤,目光凝实,专注如一尊会发光的雕像。
华婕原本准备分析后立即进入第二轮临摹,但捏着沈老师的画,她忽然顿住。
老师之所以会给她这幅画让她临摹,当然不是为了给她找点事儿做,他是要通过这幅画教她如何画水彩。
伸手抚摸过这幅画,她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呼出。
站起身,她将这幅画放远,然后抱臂仔细打量。
这一回,不再使用研究和学习的眼光,而是放开胸怀去欣赏。
然后,她看到了技法之外的东西。
纸张上水的流动,水彩的清透,远景晕染在水中的朦胧,近景深色浅色干画时强烈的冲突对比,以及那些不是用白颜料突出来,而是画画时毛笔避过留下的空隙。
这些透气的留白,使蒙着水汽的画,在呼吸。
那些颜色仿佛卷在流水中,潺潺流进心房。
华婕忽然笑了。
盯着画笑了一会儿,她又急匆匆坐回椅子,伏案开始临摹第二幅。
沉浸在美好的图画中,那些技法忽然像忘了,又都自然而然呈现在笔下,柔软的毛笔时而饱蘸水,时而干干的只卷了颜料,刷刷大笔挥洒,无声细细勾勒。
再抬头时,又过去45分钟。
于是,本来应该一个小时的画画时间,就这样延长成了2个小时。
华母才准备好了包包子的馅,面也发上了,明早起来可以直接包起包子来给女儿当早饭。
瞧见华婕伏案沉浸于学习和画画中,忍不住有些心疼。
高中前放学回家,总是磨蹭着写作业,然后便黏着要看电视。
忽然长大了,这样下苦工学习,她这个当娘的还有点不习惯。
不仅如此……
今天连跟她抢遥控器的丈夫都没闲着,在家干了一天木匠活了,晚上也不歇息,仍在院子里敲敲打打。
她端着一盘炸土豆丸子,放在桌上没人吃。
自己坐在电视机前磕了会儿瓜子,忽然有点寂寞,干脆也不看了,站起身开始收拾屋子洗衣服。
于是,当华婕中间休息,出来上厕所、倒水喝时,便发现爸爸在做家具,妈妈在收拾屋子。
站在水壶边,她脸上不自觉洋溢起笑容。
每个人都在为了更舒适的当下,和更美好的未来,在付出着自己的努力呀。
出屋到院子里将爸爸的水壶拿回来灌上温水后,她又裹着羽绒服出来。
蹲在边上,她把玩起爸爸处理好的组件。
许多块抚摸起来已经很光滑,是经过几道砂纸打磨的了。
“明天就可以刷漆了。”华父将几件榫卯结构的组件组合起来,砂纸又打磨了下,将他白天精雕过的部分也处理好,然后摆放在边上。
“好漂亮啊。”华婕抚摸过爸爸雕过的祥云,喜欢的不行。
“别乱动。”华父整理了几个组件,又一轮拼接,一件实木双人沙发就拼好了,“明天加固一下,刷漆,就算完成了。这件雕刻的地方多,是最难的一件,其他简单些,会更快。”
“爸爸真厉害。”华婕笑着站起来,这个年代小城里崇尚铁饭碗,其实爸爸做木匠真的很有天赋,应该能赚更多钱才对。
“呵。”华父笑的很矜持,但能看的出心情极好。
人都有实现自我价值的需求。
做自己擅长的事,不断得到社会正向反馈,体会成就感,收获成功,才会真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她还记得上一世,当她大学毕业时,父亲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张扬的神采。
他在生活中被消磨,失去了少年时认为自己很强、很与众不同的心境,活力顺着他脸上的褶皱流走,变成了一个沉郁的中年人。
这一世,她希望父亲留住自己的童心,仍保有少年人一样的稚气。
被夸奖就会笑,大半夜不看电视不睡觉,在院子里刨木头,兴致勃勃的,脸上都透着对自己的满意,和成功做成实木沙发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