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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在夜晚,学着学着,便觉得有某种无形的压迫,困住了她,喘不上气。
那时候,华婕会叉开四肢,平躺在地上,静静呼吸,直到那种被水淹没般的情绪消失。
胡越的到来,对于高考倒计时的生活来说,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调剂。
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水花,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接下来,仍是按照沈墨给她做的时间表,有序、有节奏的做题,复盘,补习,做题……
身为做题机器,身体里的各种欲望都消失了,生活枯燥又稳定。
暗潮被压在苍白的宁和里,不给透气的机会。
在距离考试只剩一个月的一天夜里,华婕忽然觉得好累啊。
好累好累……
那种累到提不起劲儿,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去追求清华这样的院校。
她为什么不接受那些想请她接受特招的美术院校的招生办主任?
为什么不干脆接受清美院的橄榄枝?
为什么非要揣着‘功夫在诗外’的野望,想在这一生去搏到尽兴?
狗屁的卓越!
去他妈的‘拼尽全力,拔高格局’!
现在拥有的一切,还不够吗?
干嘛要逼死自己呢?
【好累啊。】点开沈墨的对话框,编辑短信,发送。
然后在深夜里,静静坐着,盯着手机,等待回复。
他睡了吗?
握着手机才有些动摇,它忽然亮起,沈墨的2条短信发回来了:
【有的人努力一辈子,也只在第一个台阶上,可是思维的宽度和广度提升了,却能一阶一阶的登高,看到更广阔的天地,更美的风景。这是你现在辛苦努力的意义,因为你想看到更多,想画的更好。】
“……”华婕。
是的,可是很累嘛……
她长长叹口气,沈墨真傻。
蠢直男。
就不能安慰安慰,打打气,哄哄她吗?
念头才起,他的短信又来了:
【不过,华婕,如果真的累了,就停一停,歇一歇。人生很长,没必要在这一个时间里,把自己崩断。】
华婕咀嚼着这几乎,脸上终于露出些许舒缓表情。
这还差不多。
然后,沈墨的电话直接拨过来了。
“你怎么没动静了?”他问。
“这不是看你短信呢嘛。”华婕小声道,爸妈都睡了,她怕吵醒他们。
“是不是正握着手机,一边看我短信,一边哭唧唧呢?”沈墨问。
“扯淡,真男人从不流泪。”华婕撇嘴。
“别绷太紧。”他声音忽然压低,语速也慢下来,显得温柔而可靠。
“……嗯。”华婕转身扑到床上,蜷缩起身体,抱着被子听沈墨逐渐从少年清朗转向青年浑沉温厚的声音。
他叹口气,继续道:
“‘人生拼搏就这么几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之类的’,不要这么想。
“没有所谓的什么时候必须做什么事,什么时间内必须达成什么成就。
“像什么‘7岁必须学会100个汉字,16岁必须长到一米七,30岁必须攒够多少钱,是男人就必须顶天立地不能哭,还有女人必须在吃饭的时候给男生掰一次性筷子布碗夹菜……如若不然,就会被身边人落下,成为人下人;如若不然,就是活的失败,过的很惨……’可都tm拉倒吧,全是狗屁话。
“都是这个社会中一部分人转移焦虑、绑架他人的手段。
“老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躺着开心就躺着,拼搏开心就拼搏,只要我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在前进,快了慢了,偏一点再拉回来,倒退两步歇一歇过会儿再走,那都是我自己的节奏。
“你也不要去想那些,必须考上清华,今年必须成功不许失败,必须画出惊世骇俗的作品……不要这样想。
“人生有成功就必然有失败,不允许失败发生,这是有违真实世界规律的。
“你现在就告诉自己,这次没考上也没什么,明年再考呗,我陪你留级一年。”
“……你陪我留级一年,沈老师肯定又在劲松陪我们一年,那陆云飞也得跟着又留级一年,他也太惨了吧,这辈子光念高中了。”华婕被沈墨一通哲学道理讲完,似懂非懂的,心情却逐渐放松下来。
真的有一些焦虑被舒缓。
“……你有重点吗?”沈墨无语问。
“嘿……”华婕不好意思笑笑。
“画画的事情,你也别太急。
“那个什么玩意的法国人,说让你画个震惊世界的画。
“他就随便提提建议,你就随便听听。
“咱们今天画出来震惊世界也行,过个一两年画出震惊世界的画也行,急什么?
“怎么着?是谁要进棺材了,非今年欣赏到你的画不可,不然抱憾入土吗?”
沈墨显然对于这些外界给华婕施加的压力很不爽,语气和措辞都变得……不友善起来。
结果就变成,明明是华婕需要被安慰,却要她反过来平复他的火气:
“你怎么这么不吉利?呸呸呸!
“人家长辈也是表达对我的信任,对我的期待嘛。”
“外界对我们的期待多了去了,都可着他们的期待活,还不得累死。”沈墨不以为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