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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如宫展眉已经猜到了曲遥身后所护之人为谁,他也曾听闻过些桃溪涧与曲遥之间的传闻,宫展眉放下手中天泉咽,她正欲收手,可眼见着曲遥身后的时元再一次颤抖着举起匕首——
“曲遥!小心!!”宫展眉绝望地大喝。
匕首刺破肌骨的声音传来。
那是最后一次,桃溪涧的时元用尽全力挥动匕首。
不是冲向曲遥,而是刺向自己的心口。
他用尽最后一点清醒的神智了断了自己,匕首起落的是那样干脆,形如经年前他自断一根手指那般。
胸腔里那只妖异的腐骸肉尸蝶瞬间破碎!淡紫色带着妖异血红的鳞粉散落一地,又被豆大的雨点逐渐冲散。
“时……元?”
曲遥僵硬地回过身,愣愣地看向那青年,喉咙里发出两个熟悉至极的音调,可那声音却极尽沙哑悲怮,不像是他自己的嗓音。
可笑时元一生,只挥了两次刀
两次却都未向着别人。
却都是向着自己。
“时元!!!”
大雨之中,曲遥大喝着冲向倾崩的男人。
“时元——”
大雨中,那个青年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桃溪涧花木正盛,有霖霖的雨点滴下,那时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他一穷二白,身无分文,他周身除了一把名叫‘齐眉’的匕首便再无他物。他笑着向花木中捣药的青年奔去,青年放下手中的药杵,低垂着眉眼温柔地迎向他。
每次都要借口去找他,青年永远也医不完的伤和病,医者有无尽的温柔和耐心。南流的日光不必奔驰万里去见他温润的郎君,他们就静静呆在一间屋子里。
时光清澈,草木荏苒,岁月绵长。
傲骨尽数还予岁月,温软温吞了刀剑。
青年紧紧抱住那具冰冷的躯壳,妄图给予他一点温暖,他一次次反抗的命运,终于都给出了最狠戾决绝的驳斥。
俱往矣。
“曲遥……”
时元用尽最后一点神智呼唤着那个名字,他颤抖着举起那只拿着匕首的手,曲遥紧紧握着那只手,泪流满面望着那张曾经最为熟悉的脸。
“你知道么,我恨过你。”
时元说着,讽刺一笑,眼神看向血泊之中的澹台莲。
“我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我真的动过……杀了你,让你去陪我的念头。”
“可……可……”
时元笑了笑,泪水干涸的眼眶里溢出。
“可你方才跟我说……在你脸上也划九个道的时候,我便不恨你了……”
“便一点都,不恨你了……就是想恨你……都恨不起来了……”
曲遥早已哭至力竭,侵入骨髓的疼痛自胸口传出,那是被人生吞活剥,剜去身体一部分般的疼法。
“可我还是不甘心……曲遥……我真的不甘心……”已经无力再时元贪婪地看着那张自己最爱的脸,他用尽全部力量,颤抖着举起手中的那把匕首。
愿为南流景,驰光见我君。
“今生今世,纵再无齐眉举案之缘,可我也要你记得我——”时元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将匕首举至曲遥眉心前:“可你无论如哈也不能忘了我……无论与谁……我都不准你忘了我!”
即便是将死,时元眼中依旧是化不开的痴缠与决绝。
“曲遥——”
“尔见此伤,当如见我!!!”
男子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决绝道!曲遥颤了颤,匕首迎面而来,他只是闭上了眼睛。
时元用尽最后力量,以齐眉之匕首在曲遥的右眉峰上狠狠划过!直至眼角丝竹空穴!鲜血混合着泪水与雨水顺势自少年俊秀的侧脸滑下,滴在时元支离破碎的面容上。
倾盆之雨如狂流一般接天涌下,齐眉匕首应声掉入泥沼之中。
腐骸肉尸蝶最后一片鳞翅化进了雨水里。
“时……元……?”
曲遥颤了颤,哆嗦着叫了一声。
暴雨之中,无人应他。
那是经年以前的桃溪涧。
曲遥蹲在门口,又冷又饿,可无论何等折磨都比不上他心里的煎熬。
他已经拍那草庐的门拍了整整小半宿了,可时元就是不肯出来,消息此刻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本月十五就是时元大喜之日,与他婚好的却不是曲遥,是仙宗名门的一位小姐。
曲遥很想问问时元究竟有没有这样的事,又是为什么……他人也给了刀也给了什么都给了他了……可他却说不要便不要他了,就像是丢掉一片碎纸垃圾一般轻而易举。
此刻,那片悲愤的垃圾正蹲在他主人的门口已经蹲了三天三夜,正声嘶力竭地诘问着他。
“时元,你出来把事情说清楚,我不为难你。”曲遥红着眼圈压着怒火尽量把态度调整的温顺而谦恭。
“时元你出来,你不出来我今夜不会走。”
“时元你出来。”
“你出来行不行!!!混账你还能一辈子不见我么!?你今日见了我总比你大婚那日我去你婚礼上抢人要好看吧?!”
“时元!!!”
最后一声呼喊已然藏了无法压抑的愤怒。
暴雨之中,无人应他。
终于,曲遥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他淋着大雨,冲着那间曾经最盼望的茅屋崩溃地大喊:“时元!你要是再不出来,你信不信你到死都见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