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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处,萧倚鹤朝他呸了一下。
白天罚了站,晚上才派小道童去给他念太初门规。
他盘腿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听着道童的捧读,往竹屋的木菱窗格上抛了一朵法术捏成的灵花。
那花儿撞上窗格,瞬间被其上遍布的密密麻麻法阵所吞没。
耳朵听着门规,脑子里却开始乱转了。
薛玄微并不限制他的自由,只是每当他跨过竹屋门槛,都会造成细微的灵力波动,显然这屋里设下了禁制,将他一举一动告知某人。
也尝试过下山,可是峰外有禁制,进出扶云峰需要薛玄微的玉令。
萧倚鹤一时又拿捏不准——他到底是怀疑我了,还是没有怀疑?
这日小道童又来送饭。
萧倚鹤一边扒拉着毫无特色的道门专供清心寡欲绿心菜,实在是受不了了,死也要死个痛快的,便自找麻烦道:“你们宗主有没有什么……厌恶的东西?”
小道童讲话有板有眼。
“宗主向来教导我们要视万物平等,不可有所喜恶。”
“……”萧倚鹤不甘心,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突然灵机一现,又提点小道童道,“那有没有设什么禁地、不让碰的东西、不让进的屋子……就是那种,一碰一摸,你们宗主就要提剑杀人的那种?”
小道童想了想,纳罕道:“宗主乃道门魁首,光明磊落,怎么会设这种地方,你真奇怪。”
萧倚鹤:“……”
好一个道门魁首,光明磊落,他此生干的最龌龊不齿的事情就在你面前坐着呢!
他抢人老婆!
第二日清晨,一无所获的萧倚鹤又生无可恋地在扶云殿外当蘑菇了。
不过多亏了前些天他蘑菇当得好,今天他乍一到岗,就发现窗台上多了一套小茶具,小圆壶憨厚可爱,一巴掌便能拢过来,壶上有特殊灵力,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这朵老蘑菇终于不用被晒干了。
咽下一口,又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一声。
萧倚鹤自然不知薛玄微看了他一眼,只听见他将书卷翻了一页。
他捧着茶,偷偷地打量窗内模糊的身影,心道原来一宗之主这样闲,竟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晒着太阳看书就行了,我来我也行。
正神游天外,忽地一本册子递在了他的面前,他眼神不好,只能先放下茶盏,再趴下脑袋仔细去看封皮——《太初秘传心经》。
……好随意的名字。
“镇派至宝,现传授于你。”薛玄微道,他指了指身侧的木案,“进来。”
萧倚鹤当场清醒,如此的大方,开眼了,知道虐待弟子不对了?
虽觉得有人在镇派之宝上面明晃晃地写着“秘传”就很离谱,但他还是捧起这本至宝来,一边蹭着外墙往大殿里走,一边把至宝贴在眼前辨认上头密密麻麻的苍蝇小字,他随手翻了几页,越看越觉得眼熟。
走到了薛玄微面前,萧倚鹤眼角一抽:“……这什么?”
“秘传心经,”薛玄微摆出一套笔墨来,正色道,“抄写十遍,便可清本溯源,延年益寿。”
萧倚鹤翻回扉页,鼻子贴上去仔细地看了看封皮与扉页之间的缝隙,果不其然,有道胶痕,他气得将这本“至宝”啪一声摔在木案上。
呸!什么秘传心经,这不就是当初师尊日日罚他抄写静心的剑神山心经吗?
薛玄微不过是将原来封皮撕了重新贴了个新的,而且还贴得如此敷衍,扉页上甚至还有萧倚鹤当年乱画的涂鸦!
这东西他何止抄过百遍,千遍万遍也有了,他不仅会抄,还会倒立着默写。这种枯燥无聊的玩意抄上几遍,别说延年益寿,人都要短命三年!
薛玄微指背拂过案上心经,注视着那枚信手涂鸦,漫不经心地道:“七十年了,倘若他还活着——”
说着,他转向“宋遥”,视线愈加深邃,“就再也别想离开了。”
“!!”
萧倚鹤浑身打了个冷战,甚至从最后半句当中听出了几分偏执,他不敢细想这背后的恐怖含义,立即捧起书来,如获至宝,诚心赞美道:“如此宗门秘宝,弟子必定认真抄写,绝不外传!”
薛玄微道:“你不好奇是谁?”
萧倚鹤咽了声口水:“宗主之言,小的岂敢妄加揣测。”
薛玄微收回视线,不急不躁:“嗯,好好抄。”
萧倚鹤瞪着睁眼瞎去摸笔,胡乱地蘸了蘸,也不知道蘸上了多少墨。
他看着自己的手陷入了沉思,这手不是手,而是一坨肉团子,五根指头在哪儿都分不清,让他能好好写字,也太难为人了。
思索了片刻,破罐子破摔,写就完了。
一页纸上只够他挥霍七八个大字,歪七扭八,字比碗口都大,由于眼神不好,他写得煎熬,画了十数张就眼睛酸痛,是边揉边写。
他一边写,一边有了功夫乱想,竟然都已经过去了七十年。
薛玄微本倚着窗阑翻阅近几年的宗门事务卷宗,往日他无心管问这些琐事,这几日倒有些闲暇能看进去一些,只是看着看着,便听见“啪嗒,啪嗒”小水珠打落在纸张上的声音,他抬头看去。
一簇灿阳斜斜地照进窗来,拢着一束轻尘,在萧倚鹤的额角脸颊周围映出斑驳的光圈,那光里有水气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