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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护阵灵光氤氲,而人群之中沸起千百道声音,交头接耳,窃窃私议,说到激烈处声线越来越响——
有人掰着手指头替他数着:“萧凉嘛……天台山血债三万,武定港戮民一万八千,还有……算了,反正就是连牙牙学语的小儿都没有放过。”
众人倒吸一声。
“那薛宗主呢,薛宗主那时不也是剑神山弟子吗,他也不管?”
“你不知啊,萧凉与他师父作乱时,薛宗主还在闭关,等他出关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了。再说了,倘若不是后来薛宗主力挽狂澜,还能有你我今日?”
“不是这样的,萧山主他并不是……”
争论声阵阵高涨,萧倚鹤听得两只耳朵都用不过来。
这边的绛衣小修士义愤填膺道:“如何不是,你看见了?那人是他杀的吧,这百家旧史上记载的血流漂杵,总不能是假的吧!
那边又有人讥讽:“什么萧山主,他也配当剑神山主?杀了他师父得来的山主,倒也光鲜!”
“家师以前说过,姓萧的枉修人道,杀人如麻却毫无悔意,就是个魔头……”
萧倚鹤闻此,忍不住扭头看去,见是个着鹅黄衣裙的年轻女修,语声低微,表情怯怯,好像方才那句话她只是转述师父所言,并无恶意。
见她衣袖上的芍药纹宗徽,便想起好像当初是有这么个以女修为著的宗门,门内百人均丧生于萧倚鹤之手,其掌门痛心疾首,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曾指着鼻子骂他“冷血”“丧心病狂”,说他该被“千刀万剐”。
骂两句也是应该的,这是死仇。
一愣,有人嘀咕:“真晦气……他就是个害人害己的祸殃。”
“放你娘的狗屁!再乱嚼舌头小爷把你舌筋抽出来下酒!”
“你——!这厮真是粗鲁!说的又不是你家,你上蹿下跳什么?”
“哎,别说,他爹跟萧凉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他还真算的上是萧凉的半个亲侄儿。说不定到了那萧凉坟前,他还要哭上两句叔叔!哈!”
“——无、怨、剑、来!”
“哎哎哎说话归说话,怎么还动刀动剑的!”
“……”
数家年轻弟子们相互争论,如此一听,来来回回不过是那些,争辩的论点比之当年并没有丝毫的进步。有意思的是,嘈杂中还混着朝闻道焦急但不失柔和的声音,以及南荣恪那小子毫无水平的暴骂。
萧倚鹤正听着,一道流光煞地而入,轰然一声灵光暴起,将半片漆黑鬼境映得恍若白昼。
一抹玄衣站在自己面前,声音冷厉而清晰:“再说一字,舌头割来祭剑。”
众人立时捂住嘴巴,刹那间鸦雀无声:“……”
萧倚鹤抬起头看他,愣了愣,在一片寂静里突兀地笑出了声。
众人的视线立刻从薛宗主那面如六月飞霜的脸上,唰得挪到了不怕死的“宋遥”身上,他竟然还敢笑。正都觉得这小子怕是死定了,谁知薛宗主竟不怒,语气平和,细品之下还带着一分安抚和宠溺:“还看吗?”
萧倚鹤扭头看向天空,又一片记忆残骸亮了起来,他站起来拍拍衣摆:“看,怎么不看?”
二人抛下一脸震骇的众家子弟,又齐齐踏入了下一个结界。
第14章 记忆残痕2 小神仙
至他们身影消失在结界的白光当中,众修士这才回想起前几日听到的一则流言——说薛宗主闭关十七载,出关的翌日临时兴起,赴追月山庄参加小辈合籍仪典,结果对那小辈的道侣一眼万年。
薛宗主不吝与南荣门主反目成仇,拔剑相斗,全然不顾剑尊体面,也在大婚之日将那小辈之妻给掳了回去,日日锁在扶云殿中大尝云山巫雨之事……
看此情状,这传闻所言不虚啊!
众人摇头啧舌之时,忽地想到,那位与薛宗主有“夺妻之恨”的“小辈”正在当场,可不正是南荣恪?怪不得这会儿脾气如此火爆。
新婚道侣与道门魁首出双入对,他却只能看着,既不能骂,又打不过。
啧啧,也是可怜。
南荣恪只觉得后背发毛,猛地转头看去,众人纷纷东瞥西望,吹哨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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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倚鹤与薛玄微两人迈入第二幅画卷。
脚刚站稳,一股臭败腥腐气息直入鼻息,两人定睛看去,只见黛川大街沙烟四起,目所能及之处尽是残垣断壁、饿殍枕藉。
日易时移,这已是天灾降下后三月有余。
地脉被拔后,草木枯萎,土地干涸,只有数道瘦浅溪流半死不活地淌着。频频的地动震断了进出山脉的必经之路,黛川四周被数耸高山包围,此时竟真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屿。
还活着的人也如游尸一般,鹄面鸠形,晃荡在街角罅隙里,从坍碎的瓦砾之间翻捡能吃的东西。
然而这么多日子过去了,外界都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上黛川发生了什么,支援更无从谈起,城中还剩下什么——草木精华已成灰烬,连来年播春的种子也不剩一颗,能入口的只有血肉有形之物。
这座镇子本就穷困,起先大善人们还能将家里的鸡鸭匀出来一些,给灾民们分发,可眼见的食物越来越少,又即便是想让鸡再下蛋、牛再生崽,那也得有饲料来喂养它们啊。
很快的,镇上什么都不剩了,善人们家里也只能靠煮了无数次的骨头汤来果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