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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要再认真研究一下那妇人的状况,却忽然挑了挑眉头,心中若有所觉:陈氏的五脏六腑都早已因为尸毒溶解,眼看着落在地上的,就只剩下一张软趴趴的,看不清五官轮廓的人皮。而这张人皮浸泡在她自己的尸液之中,骇人的同时,也着实叫人可怜。
……确实很容易就叫人想起来,三千年前,有位年少的皇子曾经被恶人去骨取皮,填草充做箭耙子。
季雪庭瞳色微深。
将陈氏身体状况尽数记入脑内之后,季雪庭不动声色环顾了周围一圈,恰在此时看到院墙附近种着一颗老茶花树,如今早已开到花期末,却还有是十几朵大如擂钵的胭脂红花盘还挂在浓绿的叶间。季雪庭抬起手,隔空取了那几片叶子与一朵花,在指尖轻轻反转折叠一番,接着便像是随手一抛,将花与叶都丢到了陈氏的残骸之上。
只见那红花瞬间幻化做一件红衣拢住陈氏,远远看去,妇人憔悴面颊倒映着红晕,倒也没有那般惨淡。而那绿叶紧接着也合拢在一起,罩在了陈氏身上,化作了一口薄薄的木棺,总算是给了这位可怜妇人最后一点体面。
他也只是为了避免这妇人死相凄惨,给人体面而已。
季雪庭听到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说。
仅此而已。
“季仙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看到季雪庭给陈氏装了棺,鲁仁这才敢慢慢靠过来,他轻声问道。
“接下来自然是去找一找她之前去过的娘娘庙。”季雪庭平静地答道,“无论那九华道人是否还在庙中,这妇人身上发生的事情都应当好生查探才是。”
“我们是不是应该跟上头说一说?”
鲁仁想到那陈氏惨状,又想到此时恐怕与瀛山封印内那位道人仙官,心中暗暗叫苦,恨不得还是个凡人就好:若他还是个凡人,遇到这等要人老命的差事,大不了舍了银钱不要递了辞呈便跑了就是。
可偏偏他如今却是个神仙,而这神仙自古以来又被贬入凡间的又被天打雷劈天诛的,就没听说过能递辞呈跑路的。
“……毕竟那道人说不定还跟瀛山封印相关呢。”
季雪庭冲着他笑了笑,道:“自然,那就劳烦鲁仙君你了。”
结果那鲁仁还在院子一角烧牒文给天庭禀告这件事,之前从陈氏腹中跑出来的人面蛆不知道为何倒像是真正的刚出生的婴孩一般,发出了吱哇吱哇的尖锐哭嚎。
不得不说,这与婴孩别无两样的嚎哭之声,在这夜深人静的十分确实显得格外响亮。不多时,即便没有仙人神通,季雪庭一行人便也可以听见院子前面那客栈中的许多声响。
“真是的,怎么狗剩那懒鬼,送热水送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掌柜的,是不是要去后面看一眼啊……”
“该死的,掌柜的——这他妈谁家的孩子哭成这样?还要不要人睡觉了?都是付了银子白日里要干活的人,也没这么欺负人的。没有人管一管吗?”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就派伙计去劝劝……不对啊,我们客栈里今天可没有带着孩子来住。”
“等等,之前那后院里住的那一行人里,是不是有个孕妇来着?”
……
季雪庭侧耳倾听着夜风送来的嘈杂人声,神色淡然,心底却在短短瞬间涌入了无数思绪。
他飞快地瞥了院中一眼——
横在院中的薄木棺材。
满地尸水之间,那叽叽咕咕到处乱拱一气,还要哇哇乱叫的人面蛆。
躺在院子角落,已经吓得人事不醒的小厮。
当然,还有身侧一身惨白的仙君,以及站在院子角落,神神叨叨正在手舞足蹈与天庭通话的鲁仁。
哦,对了,还有他自己,手中有长剑一把,衣摆上遍布着陈氏的殷红发黑的血迹。
——季雪庭感觉自己脑门有点疼。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场面,可是就是解释起来太过于麻烦。
想到这里,季雪庭径直上前,直接取了一枚玉匣子出来,然后将挑拣了几只最为肥硕的人面蛆,也不管它们哭嚎尖叫得有多凄厉,尽数全部硬塞进了手中的小小玉匣之中。
接着,他也没有理会下凡时天庭的发的各种为仙指南和办事准则,在那愈发靠近且嘈杂的人声之中,直接抬手,使出了仙家手段。
那县中客栈简陋的后院中,顿时炸开了一道白光。
等再回神,季雪庭,鲁仁和天衢,便已经到了一处小村之中。
无需多言,此处自然便是榆口村
“哎呀,季仙君,你刚才那动静太大了,被上头知道可是要罚功德的,真是——”
鲁仁震惊地喃喃道,真要啰嗦,忽然觉得背后有点凉。
一回头,他猝不及防对上了天衢仙君银色的眼瞳。
“阿雪诸事,皆由我担待。”
天衢一字一句,对着鲁仁说道。
“……他只需要随心所欲就好。”
这一句听着,却更像是特意说给另外一人听的。
季雪庭脚步微顿,片刻后才转过头来客气地笑了笑:“哎呀,哪有那么严重,刚才不过是情急之举,你知道的,又要带着一口棺材走,又要把我们留在那院中的阴邪残秽尽数燃去,还要把那小厮的记忆都消去,这动静能不大吗?鲁仙友,到时候你写报告时候就多几笔春秋笔法,想来就算是要罚也就是意思意思而已。”说完,季雪庭似是偏头多看了天衢一眼,笑眯眯道:“况且,我又不是那种傻乎乎的年少轻狂之人,那种不守规矩的苦头我早就吃够了,我是绝不会肆意妄为的,还请鲁仙君,天衢仙君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