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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有些为难地拱了拱手,一脸苦色道:“回大公子,是太子殿下的车辇到了府门外,说是要进府为大姑娘庆贺生辰。可发出去的帖子上,却又没有东宫。奴才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来寻相爷。”
沈钦沉吟稍顷,对他道:“不忙找父亲,你先带我去正门处。”
小厮如蒙大赦,忙应了一声,两人一道往府门前走。
而此刻,李行衍也已在府门前等候多时了,遥遥见到沈钦过来,虽有些讶异为何不是沈厉山,但还是上前,客气道:“听闻今日是棠音及笄,孤特地带了贺礼来为她庆祝。叨扰之处,还请相府多多包涵。”
沈钦闻言,便也躬身还了个礼,轻笑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岂敢当包涵二字。”
李行衍听他如此开口,遂又寒暄了几句,抬步往相府内走。
还未迈过门槛,却被沈钦抬起折扇,轻轻挡住了:“今日是舍妹及笄,相府中不接待外男,赴邀而来的,也多是沈姜两家族内的亲眷,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李行衍被外男两个字噎了一噎,强压下心中的不悦,只撇开这二字淡声道:“若皆是两家亲眷,不见天家人便也罢了。但孤听闻,昭华也在场。难道昭华,也是沈姜两家的亲眷?”
这句话说得有些诛心,沈钦却也不恼,只淡笑道:“昭华公主今日是棠音赞者,自然需要到场。”
“不知殿下——”
李行衍的面色微白,语气有些生硬:“盛京城人人皆知,棠音是母后青眼看中的太子妃,棠音及笄之礼,孤自然应当到场。”
沈钦却蹙眉,又道:“往日里皇后娘娘见棠音幼稚可爱,开几个玩笑也无妨。可舍妹过了今日,便不再是稚龄女童。关乎婚姻大事,自当慎重,若无圣旨,也无父母之命,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言,那还请殿下不要再提,以免伤了彼此清誉。”
他顿了一顿,又平静道:“家父亦会不悦。”
这几句话一出,不仅当着众人之面,将清繁殿与东宫的辛苦经营全盘否认,甚至还搬出了沈相以作威胁。
李行衍听得手背上青筋微跳,但想起自己今日是来与相府修复关系的,若是强闯,只能适得其反。便也只得强忍下了这口气,一退再退,客气道:“既然如此,及笄礼孤便不去了。只是这贺礼,是孤的一片心意,烦请转交给棠音。”
说罢,他一抬手,示意身后的小宦官长平取出一个半人多高的长方形檀木盒子,当着沈钦的面打开。
深色的檀木匣子中,平铺着一件女子罗裙。以浅色鲛绡为底,上头令苏绣高手缝制无数鸟雀腹部最柔软色泽最艳丽的一根毛羽,如此密密相叠,无论是从何角度看去,皆是流彩万千,耀人眼目。
这是仿制唐代安乐公主所制的百鸟裙,有百鸟朝凤之意,且本身又华美如天上之物,穿在女子身上,更是恍如神妃仙子。
李行衍自认,没有女子能够拒绝这样一件礼物。
他示意长平将檀木盒子交给沈钦,也不再给沈钦拒绝的机会,只回身上了东宫的车辇。
车帘放下的前一刻,他的步子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
他听见了相府花厅中遥遥传来的礼乐与欢笑,与他只隔着几道高窄的马头墙,却又显得隔世般远。
李行衍皱了皱眉,强压下自己心中升起的古怪之感,重重将车帘放下。
随着宦官一声吆喝,骏马蹄下生风,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檀木盒子早已关好了,可小厮的视线还留在匣子上,像是痴住了一般,直到沈钦将檀木匣子交到他的手上,才勉强回过神来。
“拿去库房里收着吧。”见这礼物无论如何也无法拒了,沈钦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不必告诉棠音了。及笄的日子,别惹她不高兴。”
这样举世无双的礼物,怎会不高兴?
小厮百般不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迟疑着重复道:“您是说,将这个拿去库房里收着,不用过大小姐的手?”
沈钦轻轻颔首:“在库房里随意找个架子放着便好。若是棠音哪一日看见了,或是问起,你便来前院寻我,我会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她。”
“若是不曾问起,那一直放着便是。”
小厮仍是讶异,但沈钦说罢,却不再开口,只淡笑着往花厅中走。
礼物珍贵与否,全看相赠之人。若是送的人不对,那再昂贵的礼物,也不过只能落得个堆积在库房中,日渐蒙尘的下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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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音并不知道府门前发生的插曲,一张娇颜上一直带着笑,欢欢喜喜地与自己的家人一直招待宾客至散席。
彼时,已至宵禁前夕,待奴仆们将一花厅的席面都收拾了,更已是月近中天。
棠音在宴席上饮了不少果酒,此刻正是醉意上涌的时候,只觉得身上发烫,在闺房中十分气闷。便令白芷与檀香摆了一张贵妃躺在海棠树下,自己拥着一张薄毯,枕着清凉的玉枕小睡过去。
夜色渐深,满庭静谧,唯有一轮明月悬在中天,给青灰色的马头墙镀上一层银白色的光晕,也隐约照亮了,马头墙上那星辉般一闪即逝的影子。
一人身姿轻捷地翻过高窄的马头墙,无声落在庭院里。
他一路踏着庭院中绵软的落花与月色,轻轻在棠音的贵妃榻前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