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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逃出生天
见厉行如泥塑般木然不动,目光死死盯着地上唯一的解药,风晚山用轻柔的声音道:“选一个吧,谁对你更重要?你肯定会选须归的,是吗?我记得,你和你外甥并没有血缘关系。”
厉行无意识地摇头:“不,我不能选……”对于近在咫尺的“失去”,他胸口涨满了尖锐冰冷的恐惧感,像一根根冰凌,刺得他想吐。他活了二十年,还从未感到如此害怕。
他承受不了任何一种结果。无论怎么选,余生都不可能再幸福了。他这一辈子,直到皓首苍髯只剩一口气,都将会背负着这个抉择带来的痛苦。
割舍了外甥,他和何须归之间也再难拥有快乐,这一刻将如同深深的裂谷,永远横亘在他们之间。割舍了何须归,他将永失所爱。世间怎会有如此狠毒的选择题,杀人诛心。
他不敢去看他们,用颤抖的手指拾起那颗解药,同样颤抖的嘴唇仍喃喃自语:“我不能选,我真的不能选……”
“再不选,马上两个都死了。”风晚山得意地负手而立,瞥向何须归。
后者安静地侧躺,望向厉行的目光清澈温柔,如一泓春水。为了不给恋人施加丝毫压力,他唇边始终噙着微笑。
他听见欧阳豆在竭力调整过于急促的呼吸,同样保持着沉默,不愿给这个抉择带来影响。对于厉行做出的任何决定,他都完全理解,死也瞑目,含笑九泉。
但是把心剖开,他不敢说那里面没有藏着一丝,哪怕蛛丝那么细的期待。
厉行一动不动,依旧没有去看任何人。只能从两腮紧绷的咬肌看出,他仍在被矛盾撕扯。一滴滴冷汗,接二连三顺着他的鬓角滚落,洗刷着脸上的黑灰,显得有点滑稽。
风晚山轻轻地说道:“还不选?那可就一个都留不住了。”
厉行猛然抬头,双目血红欲燃,飞速将解药塞进欧阳豆嘴里。一瞬间,风晚山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何须归的心像被什么攥了一下,又经历了短暂的失重,接着微微一笑,柔声道:“没关系的,我不怪你。”他扯动苦涩的喉咙,还想说些告别的话,却见厉行劈手夺过林照手中的瓷瓶,仰头一饮而尽。
“厉哥——”
他惊声尖叫,接着被自灌毒|药的厉行紧紧搂在怀中。炽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如同满腔真挚的热血:“对不起,对不起,我太自私了!只是姐夫十几年养育之恩,我不能让豆子出事。”
“你傻啊!”
“我不傻,只是想陪你而已!黄泉路上一起走,下辈子也手牵手。”
何须归的心倏然被一股暖流填满,眼前闪着彩虹似的光芒,问道:“你不是唯物主义者吗?你说人没有来世。”
“小笨蛋,当然有!遇见你之后就有了!”
“可是,如果我们一个喵喵喵,一个汪汪汪,会无法交流的。”
厉行将他抱得更紧,语气万分肯定:“投胎前塞点钱走个后门就可以了,让豆子多烧点金元宝!”
何须归点头,笑着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会有人来勾魂吗?那边是黑天还是白天,或是永恒不变的黄昏?也许会有机会见到师父?
听见“多烧点金元宝”,处于失神状态的欧阳豆猛地一抖,嚎啕大哭:“呜哇……老舅,舅妈……呜呜呜,我是个没用的人,活了也白活啊,……”
风晚山怔怔地呆立,忽然俯身揪住他的衣领,五官狰狞扭曲:“你给我吐出来!快点,吐出来!”
欧阳豆抽泣着咳嗽:“他妈的没了啊,入口即化啊!呜呜呜……老舅,你不要死……”
胆小的柳苗苗也茫然失措,缩成一团泪流满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不想这样的……我以为他会选须归……”风晚山驼着背,如醉酒般摇晃后退,撞上石壁后颓然滑坐在地,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头。
林照凑了过来,他猛然将其推开,手脚并用爬到静静相拥等死的二人身边。他疯狂地分开他们,抢过何须归紧紧抱住,目眦欲裂,朝厉行嘶喊:“为什么不把解药给须归!”
仿佛厉行才是那个出了恶毒选择题的人。
“草,你给我滚蛋!”厉行奋力夺过老婆箍在怀中,何须归也连蹬带踹,拼命逃离风晚山:“滚,我不要死在你身边!”
风晚山发出悲痛欲绝的嘶吼,仰面倒地,用掌心按住眼角痛苦地抽噎着,仿佛即将肝肠寸断的不是决然共赴黄泉的有情人,而是他自己。
林照跪在旁边低声劝慰:“师兄,师兄你何必如此难过呢?你是不是很羡慕何须归?我也能做到陪你一起死呀!”
“你闭嘴!”
厉行知道,虽然自己即将与世界告别,却彻彻底底地赢了风晚山,从精神层面。他自作聪明的人性试炼,却将他自己变成了永远的局外人。他再也得不到贪恋的小师弟,哪怕是一缕香魂。他想杀人诛心,到头来,诛的却是他自己的心。
厉行几乎想仰天大笑。
他看见滚落在地的瓷瓶,用脚尖踢到风晚山身边:“哎,既然你如此伤心,这里面还有几滴,不然你也喝点?”
风晚山哀痛的嘶嚎骤然弱了下去,侧目死死盯着它,眸中当真有一丝决然,但稍纵即逝。
厉行继续说:“你罪孽深重,还是自行了断体面一些。按江湖上的规矩,人死了,欠下的血债也就一笔勾销,你到了阴曹地府或许还有一丁点重新做人的机会。到时候,我和你公平竞争。”